意所能蓋去的強(qiáng)大。

狄青猛一激靈，竟是雙目大睜，瞬間清醒，一個鯉魚打挺地坐過來！

在坐起身來之前，他右手已順勢往枕下一抄，要抄每夜必藏在那處的短劍，卻錯愕地抄了個空。

“瞧你這反應(yīng)，”上一刻還在伺候一只醉貓、下一刻就直面露出獠牙的猛虎，饒是陸辭也驚了一驚，反應(yīng)過來后，頓感好笑：“你未醉里挑燈看劍，卻已夢回吹角連營了?！?/br>
由悚然而驚到茫然無措，再到徹底清醒、恢復(fù)記憶后的羞窘，狄青可謂切換極快。

尤其當(dāng)看到戀人那近在咫尺的含笑面容，以及那致他夢醒的元兇——一方沾過水、由公祖所持、親自替他凈面的帕子時(shí)——他那張被曬至小麥色的面皮，更是紅透了。

得虧醉酒后面色本就通紅，此時(shí)燈光朦朧，哪怕再紅上幾分，也不會太過醒目。

再往四周一看，不難瞧出他們已被送回了陸辭的宅?。耗亲喔疀]住多久，就因陸辭辭去了參知政事一職而隨之搬離了。

在稍稍神定后，狄青先是下意識地咀嚼了一陣那兩句精妙佳句，才后知后覺地問道：“公祖是如何知曉的？”

他素知公祖心思玲瓏，總能猜中旁人心中所想，但怎會神通廣大至連夢境也可窺破？

陸辭忍笑道：“你雙目始終緊閉，神容嚴(yán)肅凜然，雙拳攥緊，咬牙吸氣，不時(shí)低聲嘟囔著殺殺殺……我哪里還需費(fèi)心去猜？若這還聽不出來，那恐怕不是傻子，便是聾子了?！?/br>
狄青：“……”

他微赧地別開頭，輕咳一聲，有意岔開話題：“方才公祖所念那兩句詩——”

“詩極好，”陸辭笑著堵住他話：“但非我所做，而是早年聽一辛姓高才所念，他無意揚(yáng)名，你可莫傳出去了。”

雖不知在夏國覆滅、戰(zhàn)局大改后，南宋還會否出現(xiàn)，世上又會否有辛棄疾此人，陸辭都不愿做甚么文抄公。

狄青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說些什么，陸辭便莞爾道：“宴席上你頻頻向我看來，可是有話要說？原想著明日再來問你，如今你既清醒了，不妨直問。”

狄青一驚，小心地瞟了陸辭好幾眼，在不知心上人是明知故問、還是當(dāng)真不曉的情況下，他躊躇再三，才慢吞吞地將當(dāng)時(shí)的心思解釋了。

“你可知，”陸辭不答反笑著說道：“陛下只為二人做過媒，一位是立下大功的狄將軍，另外一位，正是我。”

狄青微微一愣。

陸辭悠悠道：“即使是還沒影兒的公主，你那不太靠譜的便宜師兄，也是不會亂許出去的?！?/br>
能叫堂堂天子開出一張空頭婚書，也能稱得上是對臣子品行的最高贊賞了。

“比起這些，我倒更想問你?！?/br>
陸辭笑盈盈地凝視著狄青，眸中清亮，倒映著的燭光微微搖曳，更顯輪廓如畫，令人沉醉。

狄青癡望著戀人，聽他說道：“……若不出意外的話，你我相許之事注定瞞著世人，不僅人前不宜有過于親密之舉，連親人至友亦不可透露一絲口風(fēng)。偏我心胸狹隘，既要霸占著你不予名分，亦不愿叫你于明面上另娶他人留下子嗣?！?/br>
說到這，陸辭輕嘆一聲，認(rèn)真地繼續(xù)問道：“我長你八歲，如兄如師，你少時(shí)一窮二白，全心依附敬慕于我，或?qū)裤脚c戀慕混淆而不自知。如今你已二十有三，正值一展宏圖的壯年，于疆場征伐數(shù)載后，可謂前程大好，功成名就……”

說到這，陸辭微微錯開了視線，唇角微笑卻未淡去，不疾不徐地說完了這番藏在心中許久的話語：“你不妨慎重考慮過后，再做抉擇。”

狄青一直沉默地聽著，眼眸低斂。

直到這時(shí)，才抬起頭來，直視陸辭那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側(cè)臉，不答反問：“公祖是想問我，‘可曾后悔’？”

“非也?！标戅o搖搖頭，輕笑聲中帶著難掩與生俱來的傲氣：“你固然以癡心相許，我也待你真心實(shí)意。身外之物姑且不提，單我那份真心，便是天上地下的獨(dú)此一顆……哪怕稱不上‘榮幸’二字，也絕不至于淪落到‘后悔’那步?！?/br>
對一貫溫雅從容的心上人自然流露的這份凌人傲氣，狄青簡直愛到了骨子里，聞言也忍不住笑了。

他不忙回答，而是隨手拿起桌上果盤里的一顆甜棗，塞到自己嘴邊，以鋒利的前齒咬著，溫柔而霸道地湊了上去。

陸辭眨了眨眼，順著他意地張口地銜住了。

唇齒相接的那一刻，狄青以舌尖輕輕一推，便將那顆甜棗推到了陸辭處。

陸辭縱容地將那濕潤的果子納入口中，慢慢咀嚼著，心念微動，仿佛明白了狄青想表達(dá)的意思。

“我當(dāng)年三生有幸，摘了那天上星子，伴了那出塵謫仙，如今更曉事了，豈會蠢到放開至珍愛之人？”

狄青雖未繼續(xù)那一沾既離的吻，卻伸出修長而結(jié)實(shí)的右臂，力道正好地?cái)堊×藨偃说难?，輕聲道：“有情人間，就如這品棗，是酸是甜，唯有二人知曉，也只需二人知曉，何必在意天地親師是如何想的呢?！?/br>
他的眼里，從茫然無知，到懵懵懂懂，再是情竇初開，乃至情根深種……

從來，都只有陸辭一人。

陸辭含笑看向身形頎長、需他仰頭去看的戀人，主動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低喃道：“不錯?！?/br>
這夜過去，盡管在外人眼中，陸辭與狄青的關(guān)系還是猶如手足般的親密，但狄青心里卻更甜蜜了。

他很是清楚，在敞開心扉的這回談話后，他與公祖間的情意，就又濃上幾分。

跟走路帶風(fēng)的狄青相比，張亢也是不枉多讓的春風(fēng)得意——在陸辭與狄青的封賞還未被爭論出個最終結(jié)果前，他的倒是先出來了。

在戰(zhàn)事頻發(fā)、戰(zhàn)績顯赫的前提下，武將的晉升永遠(yuǎn)比不看政績、卻需逐資磨勘的文官要來得迅猛。

張亢由從六品被擢升為從五品的樞密院承旨時(shí)，倏然在朝中被掀起了驚濤駭浪。

由從六品至從五品，雖是連躍三階的晉升，但有那戰(zhàn)功在前，還不至于招來如此之多的議論聲。

關(guān)鍵就出在樞密院承旨的職事上——自開國以來，大宋慣來以文抑武，樞密院名義上掌管全國軍事，卻始終由文官掌權(quán)。

如今讓那樞密院里混進(jìn)個武官不說，還是個由文轉(zhuǎn)武的叛逆子，那還得了！

若非那戰(zhàn)功著實(shí)扎實(shí)，他們不好明言反對，卻也是諸多牢sao。

趙禎聽得多了，雖不至于動搖決定，但也還是私下里召來張亢，問他可愿由文轉(zhuǎn)武，恢復(fù)文官身份。

若是由他下旨、張亢被迫接受的話，那些個心存不滿的文官們縱不會十分滿意，也還是會捏著鼻子、重新接納他‘棄暗投明’。

趙禎一番好意，然而張亢卻不領(lǐng)情。

“若無當(dāng)日由文轉(zhuǎn)武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