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是時候?！?/br>

正文第40章

趙萬鈞的司機(jī)王向才正伏在方向盤上打盹兒，夏天的熱被夜色消去，不遠(yuǎn)處四面楚歌，八千子弟兵盡散，垓下的酒剛剛備好。

王向才合上眼沒多久，突然聽到敲車窗的聲音，他立馬驚醒，車門外站的竟是九爺，而香園里，虞姬還在勸戰(zhàn)敗而歸的大王好生歇息。

戲才開始呢，九爺怎么突然離場了？

王向才還以為自己癔癥了，使勁兒揉了下眼，這才看清真是九爺，以及九爺身后牽著的人——不是五奶奶，而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公子。

王向才記得這小公子，他半月多前他坐過他的車，九爺在后座請他吃清涼糕，溫溫柔柔哄了一路。

王向才連忙下車，揩了把臉道：“九爺，您不聽?wèi)蚶?？?/br>
“不聽了?！?/br>
“那我現(xiàn)在就送您和這位公子回去？怎么沒見著五奶奶？”

“這車我來開，你再取一部過來，戲散場了務(wù)必把五姨娘安全送到家?！?/br>
趙萬鈞說著把沈惜言引到副駕前，替他打開車門：“慢點兒，小心頭頂?！?/br>
那輕和的聲音簡直讓王向才在夏夜里打了個顫，王向才做趙家司機(jī)多年，也是知道九爺脾氣的，他從未聽到九爺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還是對一個男人。

把司機(jī)遣走后，趙萬鈞一腳踩下油門，黑色轎車轟然而去，瞬間湮沒了婉轉(zhuǎn)的花腔，把什么香園、京戲、青鳶、五姨娘的，統(tǒng)統(tǒng)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最愛插話的小少爺破天荒未發(fā)一語，方才王向才那驚了又驚的神色早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他看著九爺為他如此行事果決，鼓脹的心一不留神就樂開了花。

到底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少年人的滿足感往往愛從“自私”里汲取，卻也最容易給予——無需摘下萬千星辰送給他，今晨第一朵盛開的玫瑰就剛剛好，只為那份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九爺，你車開這么快，我總覺得自己上了賊船?！?/br>
沈惜言嘴里說著質(zhì)疑，神情卻絲毫沒有所謂“上賊船”的不安，反倒像只志得意滿的小貓，溫聲懶語，一臉饜足。

趙萬鈞眉峰一抬，點頭贊同道：“沒毛病，但凡賊船，都載著寶貝?！?/br>
沈惜言剛開始沒懂，盯著趙萬鈞的側(cè)臉看了半天，才忽然弄明白九爺這話可能的含義，眼神瞬間就飄忽到了別處。

“青鳶今日唱的是?！?/br>
“是嗎？沒細(xì)聽?！?/br>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就這么走了，你不覺得可惜？”沈惜言知道，這可是九爺無與倫比的心頭好。

小少爺又開始故意說些口不對心的話了，九爺心里門兒清，卻沒戳破，對于沈惜言，他總是有著超乎常態(tài)的耐心。

“戲多的是，唱戲的人也多的是，何必將今晚浪費在平凡的事情上。”

“可青鳶呢，他也是平凡的人嗎？我聽聞他曾救過你。”沈惜言忍不住追問，問完又有點兒后悔，萬一九爺真把青鳶當(dāng)作很重要的人怎么辦？

趙萬鈞“嗯”了一聲：“六年前不慎落入賊人陷阱，他出手相救，算是救命恩人?！?/br>
“你對恩人這么好啊，連他需要的小玩意都給他一件件備好?！奔热黄鹆嗽掝^，不如一并問清楚，沈惜言始終記得那日在青鳶化妝間看到的那些衣裳頭面、脂粉釵釧，無一像九爺會碰的，卻獨獨為青鳶碰了。

“什么小玩意兒？我把錢撥給席貴了，讓他去置辦，至于他送了什么過去我還沒問過?！?/br>
好嘛，原來九爺賞青鳶的東西都是管家cao辦的！沈惜言一喜，攥緊拳頭才忍住拍大腿的沖動。

硌在他心窩的一粒沙子終于消失了，他正對風(fēng)口舒暢了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那話好像有股酸不溜丟味兒。

他忙解釋道：“你可別誤會了，我問這個是想向你學(xué)習(xí)如何對待恩人，你也救過我——”

“打住小家伙，你最好不要給我任何報答?！?/br>
車駛進(jìn)胡同的瞬間，九爺臉上的光影也沉了下去。沈惜言想問為何，轉(zhuǎn)頭又記起來了，九爺說過的，他不愛被人叫“恩人”。

路過一家大酒樓的時候，趙萬鈞停了車，卻又遲遲沒有下車的意思。

沈惜言望著窗外的人聲鼎沸問：“怎么了，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不是?！壁w萬鈞思忖道，“算了，走吧?！?/br>
“不行，不準(zhǔn)走，你還沒告訴我為何停車呢?！鄙蛳а砸话阎谱≮w九爺開車的手，他最不喜歡被蒙在鼓里的感覺，非要對方說清楚不可。

趙萬鈞反握住沈惜言按在他手上的指頭，插.進(jìn)指縫把玩道：“想買點酒，又想到你喝不了?！?/br>
“誰說我喝不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兒！”沈惜言一下坐直身子，連聲音都放粗了不少。

“沒嫌你小，你前兩天不還咳嗽呢？”

沈惜言納悶了，九爺怎知他咳嗽？

他狐疑地看著九爺，心中忽然閃過靈犀：“之前在香園，有人為我叫了一杯蜂蜜水，可千萬別告訴我那人是你?！?/br>
“不然還有誰記得你好甜口？”

沈惜言沒答，鼓著腮幫子看九爺。

九爺蔫兒壞，是真的。

*

趙萬鈞去買酒，沈惜言不愿等，非要跟著一塊兒，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撞見熟人。

趙萬鈞那位五大三粗的拜把子二哥陳榆林正倚在柜臺旁邊逗姑娘，不時一片咯咯的笑聲。見趙萬鈞來了，姑娘們頓時一陣sao動，紛紛向他問好，眼里也飛起了別樣的春色。

“老九？”陳榆林一臉驚訝。

看到陳榆林，沈惜言渾身倒刺都豎了起來，用防備的眼神盯著他。

陳榆林被這小孩兒瞪得一愣，便彎腰湊上一張匪氣的笑臉，還想碰人，被沈惜言躲開了。

“沈小公子還記仇呢？”

趙萬鈞握住沈惜言的手把他擋在身后：“老二，注意態(tài)度，別跟這兒故意嚇唬人。”

陳榆林看著弟弟護(hù)犢子的樣子，只好負(fù)手而立道：“說的是陪姨娘過生日，結(jié)果跑去帶孩子。”

他低頭瞟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話里有話說了句：“你也不怕趙司令知道了生氣。”

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