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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橙紅黯淡在天際線后面,我抓著我哥后背的衣服,在霓燈初上的禾川放聲大哭。14最后我哥還是一個冰淇淋把我哄回了家。那個時候是晚上九點,天橋玻璃底的路燈個個身旁都圍了一圈小蛾子,我從我哥的左肩哭到了右肩,直到臉上眼淚鼻涕全在他衣服上擦得干干凈凈才抬頭揉著眼睛示意他可以回去了。我哥抓著我四個手指頭往天橋下走,我垂頭喪氣踩著他腳后跟拖步子,走了沒兩步,撞上我哥后脊背,他停在了甜筒站窗口。天橋底下正熱鬧,我們周圍人來人往,套著維尼熊人偶套的大叔在賣氣球,街邊剛開張的夜市有老師傅擺地鋪烙糖人,我哥站在那個定時變色的巨型塑料燈泡前低聲問我想不想吃冰淇淋。我哭勁沒過,鼻子被水汽堵得厲害,聲音也啞著蒙了層鼻音,看看我哥,又看看排隊買甜筒的人,視線里還沒完全撤離的淚水讓一切都有些模糊,嘴角耷拉著跟他說:“想?!?/br>我哥在成片的閃爍華燈里一下笑了,抬手刮我的鼻梁:“崽崽今年幾歲???”歸屬感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即使父母這么多年對你并沒有給予太多的愛,從始至終關心你的只有一個齊晗,這么一個貌合神離的家早就稱不得家了,你知道它遲早有一天會土崩瓦解,可不管做了多少心理準備,那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你依舊會失落得像是被扔出了象牙塔的人,好像撤掉了那一層名叫家的屏障,你就再也沒有理由賴在屬于孩子的位置上不去長大。結果我哥拿一個冰淇淋告訴我其實象牙塔一直以來都穩(wěn)穩(wěn)地把我罩在里面,那道被稱作家的屏障不過是齊晗的另一個名字,里面那個名叫齊野的孩子依舊是他手心里永遠不用長大的寶貝。冰淇淋我最愛的巧克力味,齊晗從售貨員手里接過再轉身遞給我:“走,哥帶你回家?!?/br>成鞠說吃甜能短暫地治愈難過,我想我哥今晚一直沒太開心起來大概是他忘了給自己也買一份。晚上抱著他睡覺的時候我試圖說點什么讓他的呼吸聽起來不那么沉重,可我似乎一開這種拿自己尋開心的玩笑就總會弄巧成拙,像上次安慰胡遙,像這次安慰我哥。我把頭使勁往他懷里蹭了蹭,舌頭舔著早已被牙膏沖刷得干干凈凈的齒面,意圖將今晚唯一嘗到的甜通過玩笑傳給我哥:“哥,你看你多得優(yōu)待,他倆離婚都只等你畢業(yè)的時候離?!?/br>我哥呼吸不再沉重了。直接靜止了。這片刻的靜止讓我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錯了什么,我屏著氣等我哥的審判。他把我抱得更緊了些,嘴唇吻著我頭頂,說著今天重復了無數次的臺詞:“對不起?!?/br>冰淇淋的甜味兒徹底過去了,被咽到肚子里的酸勁被我哥一句話勾/引得又涌上來,涌到鼻子眼睛里,我撇嘴:“你又沒錯,對不起什么?!?/br>豈止他沒錯,誰都沒錯。齊晗下巴抵在我頭上,長長嘆了口氣:“哥以為……至少能瞞你一年的。”“哥沒做到,對不起?!?/br>原來我一直都有不知道真相的特權,是自己不識好歹,要刺破我哥苦心孤詣布好的臺面,舉著點淚燃燭的燈籠去看。齊晗報志愿的第二天給所有他兼職的地方請了假,剛開始我以為他終于愿意給自己找個放松的理由休息一下,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在未雨綢繆地等待著一場責難。我下晚自習回家的時候爭吵已經接近尾聲,但這沒有妨礙我在最后的五分鐘到達戰(zhàn)場邊緣并攝取到這場戰(zhàn)爭所有相關的知識點。1108周圍的畢業(yè)生已經搬了出去,屬于即將升入高三學子的又一波入駐家庭還沒來得及搬進來,這條悠長的黑走廊串起的一個個房間里只有盡頭那一間還有活人的氣息。房門沒關,里面迸發(fā)出的白光順著過道變得越來越微弱,最后和走廊另一頭小窗里透進的柔柔月光融合在一起。我媽尖銳的聲音跟著光削弱的方向斷斷續(xù)續(xù)飄蕩到我還沒踏出的核心筒里,阻止了我走進走廊的腳步:“你知道一本線多少嗎!超了一百二的成績你報哪里不好你報建大!你是不是瘋了!……醫(yī)學系?醫(yī)學系怎么了?它再好再是招牌它也是建大這個牌子底下的!……沒人管他?他野成那個樣子需要人管嗎!你爸不是要養(yǎng)嗎?輪得到你來cao心他!……那就不讀了呀!他那個成績讀不讀有什么區(qū)別嗎!還不都是廢物一個!……我是老糊涂了才信你自己掙學費的話!……我不管你!我管不了你了!”門被砰的一聲砸響,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一個閃身躲進了消防樓道,大氣不出地咬牙聽著電梯門打開又合上。禾川的夏天再熱,這道常年無人問津的樓梯間也是涼的。我額頭上趕回家時冒出的細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干了,想把放在墻上的手抬起去擦,反而蹭了一臉的灰。樓道的聲控燈不知道壞了多久,此刻只有印著安全出口四個大字的告示牌散發(fā)著綠油油的光和我對視,晃得我的眼睛也綠油油的。我靠著墻抱膝坐下,把書包擺在第二層踏步上,順便鋪散了這段時間從未好好展開理順過的思緒。冷氣澆頭,我仿佛被凍得連吞咽一口唾沫都要很大功夫。恍惚之間耳邊又響起某個清晨我吃著齊晗早起給我做的早飯時,心里不滿他一天到晚腳不沾家的行為方式,像個怨婦一樣半開玩笑半諷刺地說他小小年紀就鉆錢眼子里,想錢想瘋了的聲音。我哥那時候只是笑笑,摸著我腦袋說他男朋友有進步了,會跟錢吃醋了,轉身又開始收拾起自己一整天上課要用的課本,后頸的脊骨凸顯,頭垂得很低。三伏盛夏未至,我已經在鋪天蓋地襲來的愧疚里被燒死了。心思游離得太遠,我忘了今晚不兼職的齊晗還在房里等著我回家,直到大門再次被打開,我哥急忙忙的腳步在金屬咬合聲之后朝電梯的位置奔來,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里坐了太久,又惹出一場不必要的擔心。可我似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哥?!蔽叶⒅约郝駴]在黑暗里的腳尖,坐在原地輕聲喚他,“我在這兒?!?/br>剛要邁進電梯的步子停了下來,轉了個頭,試探地順著墻線蔓延的方向朝樓梯道里靠近。綠色的燈牌被一截細長的小腿擋住,我抬頭看著那個五官隱匿的高大身影,良久,突然開口:“很浪費嗎?”我哥被我沒頭沒腦的發(fā)問唬住:“什么?”“哥的成績……讀建大?!蔽翌D了一下,猛然想起從二十三號到今天,還沒對他說過一句祝賀。大概是齊晗對一切榮譽都太過風輕云淡,致使我把他費心得來的所有成果全看成了理所當然。我毫無征兆地轉了話頭,“哥好厲害?!?/br>“……都聽到了?”難為我哥竟然聽懂了我前后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句話,蹲下來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