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薛遙心里明白，這句話他是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林晉桓下意識地伸手要抓住薛遙的手，卻抓了個空。他靜默地望著薛遙在他面前闔上眼，再也不會睜開。

半晌之后，林晉桓背對著眾人，低聲說道：“他死了。”

林晉桓把刀從薛遙的胸口拔出，順手丟在地上。在他有限的半生中，七邪咒數(shù)次讓他理智全失。但此刻林晉桓卻清醒得很，薛遙臨死前的樣子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中，連他睫毛上的水汽都分毫畢現(xiàn)。

林晉桓漠然轉身對眾人說道：“司徒坤帶人留下來處理后續(xù)的事，延清跟我去找晉儀匯合?！?/br>
人群中有人不甘地問道：“這個小鬼呢?！?/br>
林晉桓瞥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男孩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殺了?！?/br>
第69章不可憶

景瀾今年七歲了，別看他的年紀雖不大，卻是九天門大護法的首徒。

每日卯時，景瀾都要帶著師弟們晨起練功。

這天晨功結束后，景瀾和往常一樣去給師父請安。他將小木劍背在身后，一路小跑地來到三昧草堂。

景瀾站在門外理了理衣冠，這才抬手敲了敲門。直到門內(nèi)響起一聲：“進?！彼磐崎T走進屋去。

延清今日起得晚了些，還未來得及更衣。景瀾來到延清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師父晨安。”

“慢點走，瞧你跑得一身汗?！毖忧搴攘丝诓?，仰頭漱了漱口，問道：“今日功課完成得如何?！?/br>
景瀾接過延清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又遞上一條干凈的帕子，這才說道：“已將師父昨日交代的全數(shù)完成。”

“好孩子?！毖忧逵门磷硬亮税涯?，起身來到紗屏后開始更衣：“早膳后你帶師弟們背誦昨日六相宮講經(jīng)的內(nèi)容，我一會兒回來要堂測。”

景瀾問道：“師父今日要出去嗎？”

延清在屏風后說道：“是啊，門主召見?！?/br>
景瀾看著延清屏風上的倒影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定決心般說道：“師父，我能一同前往嗎?！?/br>
延清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他伸手摸了摸景瀾的頭，溫聲說道：“門主近日教務纏身，咱們先不要去觸他的霉頭。”說著延清往景瀾的手心里塞了一顆糖：“待到合適的時候，我再帶你去見他?！?/br>
待景瀾離開之后，延清幽幽嘆了口氣。如今在這迦樓山之上，林晉桓最不愿見的人應該就是景瀾。

景瀾就是四年前薛遙從蓮息堂里救下來的那個孩子。后來林晉桓雖一度要殺了他，但到了最后關頭還是讓延清回去將男孩帶了出來。

孩子救回來之后就被林晉桓扔在了朝山堂，幾天幾夜不聞不問。延清實在看不過眼，只好將奄奄一息的孩子帶回來自己撫養(yǎng)，取名景瀾。

那個時候迦樓山上人人都對景瀾喊打喊殺，在林晉桓雷厲風行地處置了幾個拿景瀾大做文章煽風點火的門人后，景瀾一事便再也無人敢置喙。

延清走進清心堂的時候，林晉桓早已起身。自從九天門從朝廷手中重新奪回迦樓山之后，林晉桓便一直獨自住在這里。

林晉桓親自取了一碟茶點放在延清面前，延清總算忍不住說道：“堂堂一個門主，長期居于客室，身邊又沒有留人伺候，這成何體統(tǒng)?！闭f著他搶下林晉桓手里的壺，自己動手將面前的杯子斟滿，嘴里不忘念叨道：“你說你是何苦，到底是六相宮不夠氣派，還是朝山堂不夠?qū)挸??！?/br>
林晉桓睨了延清一眼，說道：“小點聲兒，這兩句話您來回念叨了幾百遍了，還沒煩吶？”

延清聞言，探頭看了一眼內(nèi)室，又湊到林晉桓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道：“怎么？他還在睡？”

那素色的薄紗之后便是林晉桓的寢室，此時內(nèi)室中仍舊點著燈，淡淡的香氣從簾子后飄來，縈繞在延清鼻尖。

林晉桓像看傻子似的白了延清一眼，說道：“說什么傻話，他早就死了?！?/br>
虧你知道他早就死了。延清自討沒趣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心里慶幸地想著：看來還沒瘋。

三年前林晉桓下令將迦樓山上歸降的朱雀騎兵士全數(shù)屠殺，一個活口也不留。大火在那堆成山的尸骸上連續(xù)燒了半個多月，都未能將那些尸骨燒盡。

薛遙的尸體也被隨意地扔在一片空地之上，等待著同其余尸骸一同焚燒。這天夜里，值夜的小弟子剛將火把點起，就見他們的新任門主從天而降，一陣風似的將薛遙那具滿是血污的尸首帶走了。

彼時林晉桓剛剛接任教主之位，門里動蕩不安，百廢待興。白天里他忙于肅清門派重整教務。夜里他便獨自回到清心堂，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后來延清聽聞此事，放心不下林晉桓，和晉儀兩人偷摸著在清心堂外蹲了好幾夜的墻根。

二人忙活幾天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又見林晉桓白日里殺伐決斷，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無人敢出言勸說，最后只得由著他去。

后來林晉桓請巫醫(yī)谷的秦柳霜來了幾趟迦樓山，沾了秦柳霜的光延清在清心堂見過薛遙幾次。許是因為關山玉在薛遙的內(nèi)府之中的緣故，那尸體竟數(shù)年不腐不朽，宛若只是陷入沉睡。

“今天找你來是有事相商?！绷謺x桓淡淡地開開口說道。

延清回過神，他想了想說道：“可是因為渝北分壇壇主丁琦被害一事？”

“正是?！绷謺x桓說道：“此事并沒有渝北那邊報回來的那么簡單，你我需得親自走一趟。”

延清了然道：“何時出發(fā)？”

林晉桓道：“明日一早?！?/br>
“明白了。”延清說道：“我去準備?！?/br>
二人又商量了一些教務后，延清想起弟子們還在等著他回去授課，便提出告辭。延清臨走前說道：“最近倒是聽聞一件趣事，你可還記得季寧？”

“長生宮的季宮主?！绷謺x桓笑了一聲，不無嘲諷地說道：“那明月清風般的人物，九州之上誰人不知?！?/br>
“季寧當日在蓮息堂里被凈明和尚廢了內(nèi)力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唬得這和尚將他們一行人救下了山?！毖忧逭f道：“他下山之后，先是苦修佛法，接著又是博施濟眾，最后在小長安寺門前長跪謝罪，就這么一來而去，竟被凈明引為知己?！?/br>
林晉桓聽完說道：“沒想到這和尚也是一個好忽悠的。”

延清憂心忡忡地說道：“四年前四大家族在蓮息堂受挫，怕是不會善罷甘休。若小長安寺也同他們沆瀣一氣，恐對我們不利?！?/br>
“先前的那一戰(zhàn)，無論是仙門百家還是朝廷都元氣大傷，短期內(nèi)都不會再敢打迦樓山的主意?！绷謺x桓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晉儀早已修復了山下的陣法，她雖比不上溫長老，但對付這些酒囊飯袋綽綽有余。至于凈明那老和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