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些什么。

林晉桓沒有回答薛遙的問題，反爾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又打算一走了之嗎？”

見林晉桓一副來挑事的語氣，薛遙克制了幾天的邪火終于壓制不住。他反手摔上了房門，遠(yuǎn)遠(yuǎn)地望向林晉桓，唇邊揚(yáng)起熟悉的笑意：“怎么，我是您的屬下還是貴派的犯人？我想去哪兒門主您有資格過問嗎？”

晦暗的天光中林晉桓沉默了下來，他略微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楚表情。片刻之后林晉桓才開口說道：“薛公子言之有理，是在下僭越了，那恕不遠(yuǎn)送?！?/br>
薛遙的心直直往下沉，他不愿再搭理林晉桓，轉(zhuǎn)身往前走去。也許他真的和林晉桓天生犯克，無論是前后哪輩子，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最后總是變得一團(tuán)糟。

“薛遙?！绷謺x桓突然開口喊住了他之后又不再言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道：“早去早回?！?/br>
薛遙腳下步伐一停，不知道為何他竟從林晉桓的話中聽出了小心翼翼的意味。此刻他的心里縱然有千百個念頭，但還是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主動走向林晉桓。

林晉桓依舊在廊下安靜地站著，像一棵無喜無悲的樹。他分明剛剛才來到這里，卻像是已經(jīng)在原地等待了好幾個四季。

眼里似是有痛苦，也有委屈。

直到來到林晉桓面前，薛遙才注意到林晉桓的手邊放著一只小酒壇，紅泥封口，一點(diǎn)酒香都沒有漏出來。

薛遙心里的邪火頓時就下去了一半，他一把將酒壇子提起舉到林晉桓眼前轉(zhuǎn)了轉(zhuǎn)，明知故問道：“這是給我的？”

林晉桓方才眼中的情緒仿佛只是薛遙瞬間的錯覺，他側(cè)身一步奪下薛遙手中酒壇，面不改色地否認(rèn)道：“不是，薛公子多心了?！?/br>
薛遙笑了一聲，直直望向林晉桓的眼睛。他像過去無數(shù)次在迦樓山上一樣笑吟吟地問道：“眼下夜色正好，我又初來乍到，門主可否賞臉隨我一道出去走走？”

薛遙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忘記今夕是何年，這些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也許是今晚夜色太好，讓他忍不住沉迷于一場美夢。又或許是他同眼前這個人分別太久，讓他迫不及待地想給自己找一些慰藉。

微弱的光亮中薛遙趁機(jī)描摹著林晉桓眉眼，這些日子他還沒有機(jī)會好好看看林晉桓。時至今日，他仍然不舍得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一絲失望委屈。

薛遙不知道這些年林晉桓是怎么成為威震九州的九天門主，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身邊有沒有人陪。單是想到他可能無數(shù)次獨(dú)自面對著孤寂的暗夜，薛遙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細(xì)細(xì)密密地生疼。

林晉桓一愣，臉上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他避開薛遙的目光，低頭理了理衣袖，直到平復(fù)了心緒后，他才抬起頭來裝模作樣地說道：“既然薛公子誠摯相邀，本座也不好拂了您的美意。”

“少在這兒跟我拿橋，愛去不去?！毖b被氣笑了，下意識地伸手彈了彈林晉桓的額頭。

額間的熱度稍瞬即逝，林晉桓睜大了眼睛。在林晉桓錯愕的目光中薛遙也回過了神。他往后退開一步，硬梆梆地扔下一句：“把酒帶上?！苯又阋魂囷L(fēng)似得躥上了屋檐。

到最后林晉桓與薛遙誰也沒有走遠(yuǎn)，二人并肩坐在屋頂之上，正對著一輪明月。

薛遙拍開酒壇子的泥封，仰頭喝了一口。他隨手將酒壇遞到林晉桓面前，轉(zhuǎn)念一想又將壇子收了回來。

薛遙抱著酒壇對林晉桓說道：“上好的嶺南黃酒，你這一杯倒可喝不得?！?/br>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梢彎彎的，像一對小鉤子。

林晉桓注視著薛遙，片刻之后就移開了視線。他望著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問道：“前段時間我收到了你寫的信，這些日子你回了竹林境？”

那封信是薛遙以九天門人的身份寫的，既然已被林晉桓認(rèn)出，此刻再去否認(rèn)這些已經(jīng)沒有意義。薛遙索性懶洋洋地往身后的屋脊上一靠，大方承認(rèn)下來。他避開了迦樓山不提，挑挑揀揀地將臨安脫險后偶遇殷婆婆一事同林晉桓詳細(xì)講述了一遍。

薛遙這一路遍訪高人無數(shù)，一開始他還對四合印一事存疑。但經(jīng)過這一路的調(diào)查，薛遙已確定殷婆婆的話基本屬實(shí)。

說完薛遙喝了口酒，看向林晉桓挪揄道：“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恭喜門主，我們都著了殷婆婆的道?！?/br>
林晉桓迅速將薛遙說的話在腦海中理了一遍，問道：“我們九天門與殷婆婆上一代是有些私怨，只是薛兄你作為殷婆婆身邊最得寵的弟子，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真是個好問題?！毖b仰頭看向天空，說道：“這事我想說您還未必想知道，不提也罷，都是陳年舊事，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薛遙光顧著看天上的星星，沒有注意到身旁林晉桓的眼神。林晉桓的眼中像是倒映著柔和的月光，經(jīng)年的尋找與等待化作無以言說的情愫，在眼眸中無聲地流轉(zhuǎn)。

他只聽見林晉桓低聲問道：“這些年你在竹林境過得怎么樣，殷婆婆對你好嗎？”

林晉桓這話問得沒頭沒腦，薛遙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他干笑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道：“拋開四合印一事不談，她對我當(dāng)真不錯。”

林晉桓看向遠(yuǎn)方，掩去眼中外露的心緒，眨眼間又換上了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孔。他對薛遙說道：“只要?dú)⒘吮咀涂山獬暮嫌。π窒騺硎莻€聰明人，此番為何舍近求遠(yuǎn)？”

林晉桓這話問得合情合理，在薛遙聽來卻充滿了試探的意味。他將腿往前一伸，換了一個更閑適的姿勢，似是而非道：“林兄這話說得早了些，說不準(zhǔn)到最后我會不會殺了你自保。”

林晉桓笑道：“到時還望薛兄高抬貴手，再給在下一些時間。我已將此事交給晉儀去處理，也許她能找到破解之法。如今你我在一根繩上，希望薛左使不要離開九天門的視線，以免給我?guī)硎裁绰闊！?/br>
林晉桓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補(bǔ)充道：“晉儀你也許不認(rèn)識，她是我的師姐。師姐浸yin此道多年，頗有心得?！?/br>
薛遙滿懷心事地“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林晉桓的這個要求并不過分，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向林晉桓坦誠自己的身份，但林晉桓知道真相后，二人之間必定又是一場你死我活。

當(dāng)年那一刀是林晉桓親手捅進(jìn)薛遙胸口的，盡管薛遙從來沒有怪過他，但恢復(fù)記憶后也沒想過要隱藏身份繼續(xù)待在他身邊。事情稀里糊涂地發(fā)展到眼下這個局面，連薛遙都覺得自己…

“你說這人呀，可真是賤得慌?！毖b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內(nèi)心的感慨說了出來。

林晉桓隨著薛遙的目光望去，入眼是漫天的繁星。他深有同感地說道：“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