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提前恭喜薛左使擺脫九天門。”

薛遙回過神，手中的茶杯輕輕地碰了碰林晉桓的杯沿，臉上游刃有余地維持著笑意。

“多謝門主成全?！毖b道。

話說到這里，彼此間都坦蕩了不少，這也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果。舊事重提，進退皆是兩難，那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這盤棋是下不下去了，林晉桓與薛遙兩人閑聊了片刻，林晉桓便起身準備回六相宮。

薛遙在樹下看著林晉桓離開的背影，突然開口道：“不如今晚留下？”

林晉桓身型一僵，險些踩爛了腳邊的一株萬夜紅。

薛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歧義，他起身走向林晉桓，連忙找補道：“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別處住不慣的話，可以像過去那樣一起住在清心堂…”

話沒說完，薛遙就驀地閉上了嘴。他的原意是讓林晉桓依舊住他自己的臥房，自己在清心堂中隨便找間廂房住下即可。

可是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清心堂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他們倆人幾乎夜夜都廝混在一張床上。

三言兩語下來，竟越描越黑。

林晉桓看著薛遙吃癟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門主搖了搖頭，總算良心發(fā)現(xiàn)不再消遣薛遙。

他邁步往廂房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清心堂不留外人，需得自己整理床塌，還得勞駕左使過來搭把手?！?/br>
***

天將明的時候，薛遙被一陣強烈的共感驚醒。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的心底就騰起一股難以忽視的心悸。

他起身草草披上外袍，推門往外走去。

薛遙來到門外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林晉桓早早已站在廊下。他的長發(fā)未束起，也是剛起身的模樣。

“你來了?！绷謺x桓聽見動靜，回過頭來招呼了薛遙一聲，又轉(zhuǎn)身看向天邊。

薛遙來到林晉桓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往天空中望去。

熹微的晨光中漂散著一大片紅云，這朵云彩似霞似火，燃燒著照亮了整片天空。

無數(shù)凡鳥朝著那片云彩飛去，它們震動著翅膀在云間盤旋，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告別。

這片紅霞幾乎霸道地鋪滿了整片天空，卻只是小心翼翼地環(huán)繞在迦樓山周圍，沒有踏進一步。

毫無根據(jù)地，薛遙自看見這片紅云的第一眼起，心底便升起了一個強烈的感覺。

殷婆婆隕落了。

第88章合息散

林晉桓跪在刑堂中，手中燃著三炷清香，堂上林朝與秦楚綺的牌位并排而立。

“他回來了。”林晉桓輕聲說道。

在薛遙的身份大白前，林晉桓尚且可以自欺欺人，放任自己流露出一點點真心。不著痕跡的在意，小心翼翼地靠近，甚至因為薛遙一心想從他身邊離開發(fā)過一回脾氣。

但隨著二人將話說開，無法逾越的前塵往事又橫亙在林晉桓面前。屠門派之仇，弒雙親之恨，無一可以輕易揭過。

林晉桓抬頭望著父母的靈位，平靜地說道：“但我決定原諒他。”

這句“原諒”是林晉桓苦熬了十?dāng)?shù)年的心頭血，不吐傷及肺腑，眼看要病入膏肓。吐出來又如拔筋換血，需得舍棄一身廢骨。

“是兒子不孝，無法替父親母親報仇血恨?！?/br>
“待四合印一事結(jié)束后，他便天高任鳥飛，我亦不再出迦樓山半步。”

至于其他…

林晉桓俯**，深深地磕了個頭。

放開薛遙也是對林晉桓自己的救贖，他無法說服自己靠近，也再也不能承受失去的折磨。他發(fā)現(xiàn)人真的是慣會得寸進尺，心愿得償之后，便會想要更多。

但兩人之間，早已被撕扯得血rou模糊，那是無法被收拾的殘局。

趕往刺桐的路上林晉桓甚至動過一個不該有的念頭，他想讓善真封存薛遙的記憶，繼續(xù)掩耳盜鈴地將這竹林境左使留在身邊，

好在他還未將這個念頭說出口，理智便回了籠。

這時門外傳來三聲叩門之聲，林晉桓起身將手中的香插在案前的香爐中，推門走了出去。

林晉桓見到延清一人候在門外，問道：“晉儀呢？”

昨日三人商定今日一同前去開云寺。

延清道：“她昨夜研究了一宿的四合印，似是有所發(fā)現(xiàn)，天沒亮就去找秦谷主了?！?/br>
林晉桓了然道：“那我們走吧?！?/br>
延清點了點頭，領(lǐng)著林晉桓往開云寺走去。

開云寺就像是埋藏在深山中的死牢，無論九州上下如何風(fēng)云變幻，寺中的人們都不諳世事地活著。

林晉桓與延清并肩立在鐘樓之上看著腳下來來往往的人群，這里是開云寺的最高處，站在這里放眼望去，腳下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

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在天王殿前嬉笑打鬧，引得少年人在一旁捧腹大笑。若不是四周的院墻高聳守衛(wèi)嚴格，這里反倒有些許世外桃源的意味。

林晉桓面無表情地看著幾個守衛(wèi)上前驅(qū)散玩鬧的人群，歡笑之聲戛然而止。如今再面對這樣的場景，林晉桓的心中早已毫無波瀾。

“這段日子秦谷主已將開云寺人的死因查明?！毖忧宕蛄苛艘谎哿謺x桓的神色，對他說道：“死者都是中了一味叫合息散的毒?！?/br>
林晉桓移開視線，雙眼在瞬間恢復(fù)了活人氣。他疑惑地問道：“合息散？”

“正是。”延清繼續(xù)說道：“其實說死者不大準確，這些人并沒有死。此毒出自南召，只需少許便可在瞬息間使人氣息全無，脈象漸隱體溫消失，與尸體無異?！?/br>
此事確實有些蹊蹺，但也不是什么新鮮的花樣，林晉桓的指節(jié)輕輕叩擊著欄桿道：“可有派人去埋尸之地查過？”

延清如實答道：“去了，原先的棺槨中早已空空如也?！?/br>
“看來是有人暗渡陳倉，借假死之名救他們下山?！绷謺x桓心中有了計較：“中毒之人可有共通之處？”

延清對此早已做過調(diào)查：“并無，皆來自九州各地，互相之間并無關(guān)聯(lián)。秦谷主親自對開云寺進行了一番徹查，沒有查出毒物，但也再無中毒的消息傳來?！?/br>
林晉桓問：“前后一共有多少人身中此毒？”

延清答道：“自你前次下山后，寺中又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不少中毒者，最后一共是五百四十二人?！?/br>
林晉桓看向?qū)訉盈B疊的院墻，沉吟道：“問題的關(guān)鍵應(yīng)當(dāng)就在開云寺之中?！?/br>
負責(zé)守備的弟子這個時候接到了門主駕臨的消息，霎時間如臨大敵，原先寺中四散的人群已全部回到禪房之中，寺中恢復(fù)了死氣沉沉的寧靜。

延清繼續(xù)說道：“依我看來，開祭在即，最重要的是保證祭典萬無一失?！?/br>
“此事不可大意，需繼續(xù)暗中徹查。眼下雖已平息，但事情不會這么簡單，我擔(dān)心布局之人留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