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叔叔最近的大單誰不知道，你還跟我裝。我感覺他連說話都在噴油，呼吸里都是油，自己快要被他油死了。如果超人知道這樣的一尊油佛小時候一心相當(dāng)超人大概會氣得當(dāng)場辭職，脫下緊身衣，裸奔著滿天亂竄。

我一句話也不想跟他再說，于是擺出一張臭臉，說，是嗎，我不知道。他的嘴角抽了抽，顯然沒有走開的意思，繞到我身邊，熱情洋溢地邀請我活動結(jié)束后一起吃飯。我說沒時間。他又問我什么時候有時間，一定要賞光和他吃頓飯。

其實不必，我們也不太熟，我接著張嘴胡說道，而且我最近在辟谷，打算成仙，不跟人類吃飯了。

你真幽默！他說著一掌砸在我的肩膀上，像豬哼哼一樣用鼻孔吸著氣大笑，啊呀一聲，說，容禮，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咱們兩家是多少年的合作伙伴，你跟我怎么著也能算是發(fā)小了。他作出恍然大悟的夸張狀，驚嘆道，你別是發(fā)展好看不起我吧，覺得有我這樣的朋友不符合你的身份了？

我翻了個白眼，拿起一只控盤，挪開幾步，目光緊盯著各種吃食，懶得理他。他卻像只惡心的吸血蟲一樣不走，探過腦袋來問我，你還被你爸找來的那個鄉(xiāng)下人監(jiān)視著呢？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皺了皺眉。就你爸資助的那個貧困生，他說，撓了撓頭繼續(xù)道，名字我想不起來了。那天我在容叔叔辦公室看到他了，哎喲，那人模狗樣的，我半天沒認(rèn)出來。他笑著嘖嘖幾聲，又說道，可惜打扮得再體面也是狗穿人的衣服。

我站住腳步，一言不發(fā)，放下剛撿了兩塊蛋糕的碟子，猛地舉起相機調(diào)轉(zhuǎn)方向，用鏡頭往他腦門上撞去。在即將撞上的瞬間我停住了動作。他嚇得抱起腦袋，呼呼喘了幾口氣，眼睛從指縫里小心翼翼地看我?？戳税胩焖婺槾蠛穑墒裁窗∧?！

你以為你是什么？我說，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指著他身上的西裝說，這件Maison怎么被你穿成了麻袋？不如給他，他穿著可帥了，絕對人模人樣，你怎么能穿上衣服還跟豬一樣。

你說什么？他氣得漲紅了臉，挺著肚子沖我大吼道，給你臉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東西了？他說，拽個屁啊你，你爸做的那個大單子是我們家瞧不上才施舍給你們的知道嗎！

他話音剛落，我端著相機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晃得他驚慌失措，連退幾步。不砸你，放心。我說，剛才差點忘了這個鏡頭幾十萬，砸你那產(chǎn)豬油的頭不值當(dāng)，萬一弄出血粘上一股子豬腥味就只能扔掉了。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成了一頭受了奇恥大辱的豬。我說，等下次你如果還忍不住嘴欠，提前通知我，我準(zhǔn)備個最便宜的鏡頭來治治你這腦袋。

第12章

晚上我睡不著，爬起來從酒柜里拿出唯一的一瓶紅酒。平時失眠我一定會在深夜喝上一罐可樂，可樂當(dāng)然沒有助眠的效用，只是我知道無論如何我也睡不著，黑夜、大房子、我一個人——這個沉悶又無聊的組合只能讓時間更加磨磨蹭蹭。我趕不走它，只好喝點自己喜歡的東西來盡全力心平氣和地與它共處。

可由于最近睡不著的頻率太高，不知不覺滿滿一酒柜的可樂被我喝得一罐不剩，只能由紅酒陪我度過有一個失眠的長夜。

這瓶酒大概是誰從歐洲給我?guī)Щ貋淼亩Y物，我認(rèn)識的人里面對酒喜愛有加的不少?？赡苁欠畱洿ǎ赡苁莿⒂詈驮S若楠，反正不是楚悉，不然我會記得清清楚楚。

拿了酒，我繞過酒柜拎上阿蓋居住的塑料盒，坐到沙發(fā)上。把阿蓋放在我的身旁，我轉(zhuǎn)身面對它，一邊喝酒，一邊費力地凝視它針孔大的無神小眼睛聊天。我聊得心不在焉，阿蓋也沒興趣聽我講，一會就縮回它的殼子里去了。我有些后悔，該買只鸚鵡回來的。

考慮到盛過紅酒的杯子一定很難洗，我直接抱著紅酒瓶往嘴里灌。劉宇要是看到我這么個喝法，一定會痛心疾首地罵我不懂品酒，把好東西糟蹋了。然而我嘗不出半分紅酒的好，在我看來它根本比不上可樂?？蓸肥莻€時刻要求我克制的黑夜陪伴者——喝了幾口就會漲得滿肚子氣，再喝不下吃不下別的東西，不情愿也只能去睡覺了。可紅酒這玩意一口接一口，沒個盡頭，整瓶喝完了才算完。

清晨我又體會到了紅酒的另一處缺點——它后勁不小，搞得我頭昏腦漲。正當(dāng)我被一陣頭疼弄醒，翻來覆去時，手機響了一下。我懶得理，可下一秒鐘我恍然醒悟，想起那是我專門給楚悉設(shè)置的獨一無二的提示音。由于它太久沒響過了，我對它的反應(yīng)遲鈍了很多。

我一咕嚕彈了起來，心打樁機似的砰砰直撞。撞得我頭疼腳冷手抖牙打顫，于是剛點開楚悉的信息，手一個哆嗦，不小心按到了發(fā)送鍵——把我那篇作為草稿儲存著的怨聲載道的“檄文”一字不落地發(fā)送了出去。

霎那間我嚇得扔了手機，化身為一只打洞的土撥鼠，猛把腦袋往被子里鉆，恨不得這輩子就到此結(jié)束了，下輩子再折磨楚悉。

我當(dāng)了半天縮頭烏龜，手機又響了。聽著自己的太陽xue噗噗直跳，心滋滋地發(fā)癢，我忍不住鉆出來，撲過去把手機撿了起來。

瞇著眼將屏幕送到面前，慢吞吞睜開一只眼，再慢吞吞睜開另一只，我看見楚悉在信息里寫道，發(fā)張楚王八的照片來看看。?

我張了張嘴，發(fā)了瘋般躺倒在床，兩條腿亂踢著轉(zhuǎn)圈。這么瘋了許久我才喘著粗氣坐起來。因為忍不住要笑，我抿緊嘴唇，回他道，不叫出楚王八了，叫阿蓋。然后發(fā)給了他一張阿蓋少見的伸出腦袋的靚照。

他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從我的寵物烏龜上轉(zhuǎn)移了開，問我昨天是不是去那個美術(shù)館開幕式了。你怎么知道？我開玩笑說，你不會真的天天監(jiān)視我吧。?我倒真希望他會這么做。楚悉回消息說那個美術(shù)館主人的父親跟我爸有生意上的聯(lián)系，有同事也在，看到我了。

我和楚悉冰凍了許久的關(guān)系一夜間恢復(fù)如常。

他主動發(fā)來的消息對我來說是一劑靈藥，有讓人選擇性失憶的功效。使我可以做到完全忘記這段時間為什么因他感到如此痛苦。

是靈藥卻不是良藥。這副藥沒有治愈患處的功效，只能止痛，創(chuàng)口隨時可能惡化流膿——我心知肚明，依然愉快地接受。

他送來的藥對我來說就是深夜的可樂，我根本不在意它能不能治病，就像我知道可樂不能緩解失眠。我只是單純地喜歡它。不論什么東西，產(chǎn)生了“喜歡”就仿佛是用黑色顏料把它美麗的表征涂了一團黑，越喜歡，就想涂得越黑，讓別人分不清它的原本面貌。

楚悉和我的破冰從來都是這么輕而易舉。當(dāng)然不能歸功于他的溫度，他一點也不炙熱，如果不是我，而是遇到了其他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