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抱劍笑起來，“恩怨是非，似乎也不重要了，就和大家做一個小約定吧?！?/br>
楊俊看了一眼眾人：“等明兒大戰(zhàn)之后，若還活著，大家且不論過往恩怨，喝一杯酒吧?！?/br>
聽到這話，眾人對視一眼，越琴率先點(diǎn)頭道：“行，雖然平日不喜歡你這人，但看在同袍一場的份上，一同喝一杯，倒也無妨?！?/br>
“說得好像我喜歡你這婆娘一樣。”

楊俊嗤笑出聲來，轉(zhuǎn)頭同桑乾君道：“師兄，走，守城去?！?/br>
說著，楊俊領(lǐng)著桑乾君抱劍出去。

出門之前，桑乾君頓住步子，他回過頭來，看著謝玉清，好久后，他抬起手來，拍了拍謝玉清的肩膀：“好好保重?！?/br>
“是?！敝x玉清抬起手來，恭敬行禮，“師父也是?！?/br>
所有人一一散去，房間里只留下謝玉清、秦衍、蘇問機(jī)三人。

謝玉清看了看兩人，終于道：“我走了?！?/br>
而后也不等他們的回應(yīng)，她便轉(zhuǎn)身離開。秦衍和蘇問機(jī)待在屋中，他猶豫了片刻，才道：“會贏嗎？”

“誰知道呢？”

蘇問機(jī)笑起來：“盡力就好?！?/br>
秦衍聽到這話，想了想，溫和道：“也是?！?/br>
兩人沒有說話，好久之后，秦衍抬手，鄭重開口：“保重。”

蘇問機(jī)抬起手來，朝著秦衍行了一禮：“順行。”

道別之后，秦衍便同蘇問機(jī)分開，他簡單收拾了東西，離開之前，他最終還是去了一次悟道塔。

他站在塔下，靜靜看著這高塔入云，他知道傅長陵就在高處，他應(yīng)當(dāng)是一襲黑綢華袍，長發(fā)散披。

秦衍覺得，自己似乎應(yīng)當(dāng)是該說些什么，可是站到這里，他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只覺一切似乎都該有個開始，也該有個結(jié)束。

他走上前去，抬手放在門前，他垂下眼眸，平靜開口：“長陵?！?/br>
他聲音很輕：“再見?！?/br>
說完之后，他便轉(zhuǎn)過身去，提步離開。

傅長陵在高塔之上，他沉浸于浩瀚的天地之中，隱約只聽到一聲呼喚從遠(yuǎn)方傳來，他回過頭去，就聽見一聲很輕很淺的：“再見?！?/br>
那一聲“再見”輕輕沖撞在他心口，他轉(zhuǎn)過頭去，不由得思索著，是誰，來同他說的這一聲在再見呢？

再見，是再次相見，也就是曾經(jīng)見過。有了相見的因，便有了再見這一聲道別的果，有了再見的許諾，便又有了相見的因。

人世間的因緣際會，就是這樣往復(fù)循環(huán)，生生不息，似如這蟲草花鳥，飛蟲鳥獸，山川日月，在無盡的循環(huán)中，成就永恒……

傅長陵閉著眼睛，參悟著一切，然而就在永恒二字出現(xiàn)時，他不由得有些怔住。

他驟然回顧，便發(fā)現(xiàn)身后景象快速退開，這三個月的見聞在他面前快速閃過。

花開花落，露珠成雨，萬事萬物，都因輪回循環(huán)生生不息。

那為什么，云澤的靈氣，會有盡頭呢？

這世上的一切都有開始，都有結(jié)束，那靈氣起源于哪里，又歸于何處呢？

為什么云澤的靈氣會枯竭？在上古時代里，靈氣也會這樣消失的嗎？

一個個問題縈繞在傅長陵心頭，而不知不覺間，乾坤城的風(fēng)變得凜冽起來。

蘇問機(jī)和傅玉殊正下著棋，他緩慢抬起頭來，喃喃出聲：“快了?！?/br>
傅玉殊不說話，他抬著頭，遙望悟道塔，眼露悲憫。

傅長陵身處自己的識海之中，他身邊的畫面瘋狂轉(zhuǎn)動，他從生命的每一瞬間，去尋找他的答案。

靈氣是從何而來？

這是最根本的問題。

千百年來，所有人都當(dāng)靈氣自然而然的存在著，從沒有人問它的來歷，可萬物都有開始，有開始，才有終結(jié)，那靈氣這東西，到底來自何方？

他在哪里見過靈氣的開始？

傅長陵環(huán)顧著所有記憶的片段，思索著他所有見過的，靈氣誕生的可能性，記憶快速回轉(zhuǎn)的同時，他的神識飛快探索著這片土地，也就是在某一刻，他驟然想起——靈脈！

萬骨崖那里，曾當(dāng)著他的面，升騰起一條靈脈過！

那條靈脈怎么來的？

當(dāng)年以人煉脈，如果是因?yàn)闊捇说脑?，那靈脈早該出現(xiàn)了，它為什么偏偏在萬骨崖被超度之后才出現(xiàn)？

是因?yàn)槿f骨崖的亡魂得以往生，靈脈才出現(xiàn)的嗎？

有新生的靈脈，也就證明靈脈本是可以再生的，為什么這三千年會靈氣枯竭？到底是靈脈生成的速度太慢，還是修士需要的靈氣太多？

傅長陵一路溯流而上，開始搜尋所有的可能，他站在回憶里，去一次一次評估每一個細(xì)節(jié)里靈氣的增減。

花開時有微弱的靈氣誕生。

一個孩子被俠客救下時有微弱的靈氣誕生。

一只兔子被人放走時有微弱的靈氣誕生。

秦衍身邊，總是有靈氣環(huán)繞；

鴻蒙天宮的靈脈，時強(qiáng)時弱。

當(dāng)年樂國滅國時，整個云澤的靈脈幾乎都停了下來，再無新的靈脈產(chǎn)生。

而藺塵開辟萬骨崖時，天地靈氣悄無聲息又開始重新生成。

是什么……

傅長陵覺得答案觸手可及，他第一次這么清晰的感知靈氣的存在，甚至能以rou眼就精確看到他們的來去，他們的過去，他們即將千萬的方向，他們從哪一條靈脈而來，而這條靈脈隱約有無數(shù)絲線，鏈接向一個人，一朵花，一棵樹……

他舉目四望，一瞬之間，他猛地明白了什么！

狂風(fēng)大作，卷枯葉砸門而人，傅長陵在悟道塔中緩慢睜開眼睛，好久后，他站起身來，緩慢往外走去。

身形慢慢變得透明，太極陣法走到一半，他便徹底消失在了悟道塔中。

等他再次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到了一座城池之中。

這城池很大，看上去過往應(yīng)該曾經(jīng)繁華過，然而如今卻是滿街流民，大家席地而躺，靠在墻邊。

傅長陵悄無聲息從這些流民中間走過，細(xì)細(xì)打量過這些人的面容。

一個母親在暗中悄悄喂著一個嬰孩，好幾個月的食物短缺令她營養(yǎng)不良，連奶水都沒有多少，孩子因過于饑餓，早已奄奄一息，連哭都哭不出來。

傅長陵走到那母親邊上，女人感覺到傅長陵的存在，她停住動作，僵硬抬起頭來，看見傅長陵之時，她不由得愣了愣。

傅長陵看著她懷里的孩子，這是個天資極好的孩子，但若是再沒有食物，他就會餓死在這里。

云澤每一年，都會誕生無數(shù)的生命，又悄然離去。

這些都是天道給予世人的機(jī)會。

傅長陵靜靜注視著那個孩子，許久之后，他伸出手去，朝著那婦人道：“把孩子給我吧?！?/br>
婦人呆呆看著傅長陵，傅長陵輕聲道：“你養(yǎng)不活他，我?guī)ё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