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都得意洋洋，尋聿明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可未必?！?/br>
未必得一次獎就能名垂青史，比如他。

未必就沒人能得兩回獎，比如他。

他想再得一次，他一定要再得一次，哪怕傾其所有。然而現(xiàn)在的情況是，尋聿明關(guān)于“神經(jīng)細胞再生與移植”的課題研究，已經(jīng)連續(xù)幾個月沒有任何進展。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卡住了。

不僅如此，他的研究需要一批新材料，報告打上去近兩個月，到現(xiàn)在經(jīng)費還沒批下來。尋聿明焦慮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隔三差五就去找院長詢問進度，一直也沒消息。

從十七樓出來，穿過西連廊到院長辦公室轉(zhuǎn)一圈，沒找到人，他又乘電梯回了病房樓。

等電梯的人烏壓壓站得滿走廊都是，后面還有兩個護士推著一張病床要過來，他揉揉仍在狂跳的太陽xue，索性繞到樓梯間，步行上去。

彈簧門剛合上，樓上便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和喁喁的交談聲。尋聿明不想偷聽別人講話，故意用運動鞋鞋尖踢了踢臺階，示意這里有人在。

果然，聲音戛然而止。

一顆梳著大背頭的腦袋，從兩道樓梯交錯的縫隙間探過來，笑說：“哎，小明，是你?。∥艺f誰在底下。說曹cao曹cao到，我正想找你呢?？靵?，我給你介紹個人?！?/br>
邊上樓梯，尋聿明邊說：“院長，我也想找您呢。我實驗室里缺的那批材料急等著用，上次您不是說幫我催催嗎？都好幾天了，還沒批下來嗎？還有昨天那個脊柱瘤的病人，她真沒法再開刀了，我正想跟你說呢，我……”

猛一抬頭，莊奕站在階上。

是莊奕，是他。

“那些事兒等會兒再說，我先給你介紹介紹?！痹洪L指著身邊比他高出半頭的男人，笑呵呵道：“這位是莊奕莊醫(yī)生，他是咱們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心理學(xué)專家，也是咱們醫(yī)院的合作醫(yī)生?！?/br>
他回過頭看向莊奕，無不自豪地說：“小莊，這個就是你出差前我跟你說的神經(jīng)外科專家，咱們院新來的尋聿明大夫。哎呀你可不知道，尋大夫是我好不容易、三請五請才請來的大專家！有了他，咱們西灣醫(yī)院明年的排名——起碼神經(jīng)科，肯定超過協(xié)和！”

尋聿明耳邊嗡嗡作響，陳院長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清，只是不受控制地想逃。

“怎么不知道，新聞雜志上，到處都是尋大夫的照片?！鼻f奕站在二層，居高臨下地盯著尋聿明，面無表情道：“尋大夫剛剛拿了菲爾德獎，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陳叔能請到他，可真是如虎添翼?！?/br>
院長極受用他的話，愈發(fā)笑得紅光滿面：“哈哈哈哈哈，你們倆都是我的愛將，一個比一個年輕有為，真是后生可畏??！我們這些老家伙，恐怕用不了多久，都得退休回家下象棋去了！”

莊奕的視線仿佛淬了火，始終盯著尋聿明，灼得他臉頰發(fā)燙。尋聿明咽了咽唾液，仰起頭，不閃不避地回視過去，絲毫看不出慌亂的跡象。

他伸出泛潮的左手，道：“哥哥，好久不見?！?/br>
左手無名指不自覺地跳了跳，莊奕送上右手，道：“好久不見，尋大夫。”

見他伸右手，尋聿明只好也換上微微發(fā)顫的右手，與他握了握。力道不輕不重，客氣得剛剛好。分開時，指尖輕輕劃過莊奕掌心，觸覺微涼干燥。他有瞬間的恍惚，忙收回手，蜷起了手指。

“怎么？”院長察覺到異樣，挑眉問：“你們倆以前就認識？”

“何止認識?！睂ろ裁鞒冻鲆粋€難看的笑容，“我們以前可是——”

“我們以前是大學(xué)同學(xué)?！辈坏人f完后半句，莊奕搶先截住話音，狹長鳳眼瞇了瞇，語氣冷淡得令人尷尬：“以前在斯坦福，我們同一屆，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沒見過了。”

院長恍然大悟，咧著嘴笑說：“那可太巧了。正好，我剛想跟你說呢。咱們院打算跟小莊辦個心理咨詢的聯(lián)合門診，但是經(jīng)費不太夠，醫(yī)政處的侯主任就把你實驗室的經(jīng)費臨時撥過去了。那批材料你再等兩天，我已經(jīng)重新打申請了，肯定沒問題?！?/br>
尋聿明一聽，立刻急了：“可是那批材料我急等著用的，再批經(jīng)費得等到什么時候？”

當(dāng)初他入職，院方開出的條件就有“全力支持科研”一條。之前明明也談好，經(jīng)費下來先撥給神外實驗室。他看了一眼莊奕，道：“心理門診不用這么著急吧？”

心理咨詢科的門診，早點晚點，總不至于死人。

莊奕冷笑道：“心理門診是沒有神經(jīng)外科的研究著急，但它摸得著看得見，能幫醫(yī)院八月份評選“精神文明示范單位”。這筆錢要是扔進神外，看得見水花嗎？還是說尋大夫只差這筆錢，就能治愈什么疑難雜癥了？”

“我……你……”

尋聿明氣得脖子通紅，一顆心怦怦亂跳?；貞浺荒荒慌c現(xiàn)實交疊，重逢的驚訝與羞愧，拿不到經(jīng)費的焦慮和委屈……他腦海一片混亂，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莊奕看著他，忽然改變了主意：“經(jīng)費可以讓給你，但尋大夫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br>
“什么？”

第2章反悔

莊奕還沒回答，樓下忽然“哐啷”一聲，彈簧門被撞開，又“嘭”地彈了回去。就在開門關(guān)門的空當(dāng)里，一雙拖鞋鉆過門縫，迎面飛來。

尋聿明眼睜睜看著，卻不躲不避，還在原地發(fā)愣。他的手腦配合相當(dāng)好，手術(shù)中反應(yīng)迅速敏捷，但一牽扯到全身運動，立刻笨拙如廢人。

胳膊被人拽了一下，他腳下一個趔趄，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跳到門后。尋聿明轉(zhuǎn)過頭，莊奕不知什么時候躍下的樓梯，正立在自己旁邊，高大的身影籠罩著他。尋聿明心里一安，不自禁地望了望他眼睛。

莊奕見他看自己，輕輕“哼”了一聲，握住了他手臂。

外面大廳里幾個家屬正和護士們撕鬧，其中一個看見尋聿明，牛眼一瞪，高聲招呼著朝他沖來：“就是他，就是他！”

尋聿明嚇了一跳，轉(zhuǎn)身想跑，結(jié)果左腳踩到右腳鞋帶，差點兒順著樓梯飛出去。幸好莊奕眼疾手快，一手拉住他，一手抵住了彈簧門。

“砰！”那人撞在了門上。

陳院長飛跑過來，沖那位家屬噓寒問暖：“哎呀，怎么不小心一點？你沒事兒吧？”

“……你們醫(yī)院見死不救，還敢打人？！”

“我們要告你，等著吃官司吧！”

“我媽怎么就不能開刀了，治都沒治，憑什么讓她出院？”

……

鬧事家屬咄咄逼人，尋聿明站在門后，一個字也辯駁不出口。他嘴巴原本就笨，一吵架更是舌頭打結(jié)。院長趕緊打岔，好一番調(diào)解，才帶著家屬們?nèi)チ藭h室。

大廳里風(fēng)流云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