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章猜測

簽完字，莊奕又和尋聿明回了病房樓，剛出電梯，只見薛珈言的母親被幾個院領(lǐng)導(dǎo)簇?fù)碇蜻@邊走來。

他們避之不及，撞個正著。

老陳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們，一個勁兒地擠眉毛，到底是晚了。薛珈言母親早已瞥見尋聿明，一面向這邊跑，一面喊他站住。

尋聿明無可奈何，只得迎上去問：“有事嗎？”

“有事嗎？”她身材矮小，火力卻足，兩只吊梢眼一瞪，冷笑道：“你們干的好事，把我兒子害成這樣，還問我有事嗎？你是大夫，不救人還害人，我兒子要是治不好，就是你們的責(zé)任！”

“您兒子的病，不是我造成的?！睂ろ裁髅嫔幊寥缢?，抬眼看了看站在她后面的劉洪祥，聲音異常平靜?！叭绻袘岩桑梢园才湃鏅z查，是非曲直不能憑您一句話定論?！?/br>
他口齒前所未有的伶俐，方才莊奕對他說，他需學(xué)會與失落感和平共處，其實(shí)不僅是失落感，他同樣要與他的驕傲和才華和平共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叫莊奕，都值得他委曲求全。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薛母本以為他會像老陳一樣，秉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與她道歉，沒想到反而踢到一塊鐵板，“我還賴你不成？是你私自帶人進(jìn)去的，你搞搞清楚！”

“我沒那個意思?！睂ろ裁鞯?，“只是您不信任我的能力，我退出這個病例就是?！?/br>
老陳附和說：“我們已經(jīng)安排了劉大夫給您兒子治療，讓尋大夫離您兒子遠(yuǎn)遠(yuǎn)的，您可以放心了。”

“我……”薛母頓時傻眼，叉著腰道：“我不放心！你們什么意思?。坎幌虢o我兒子治了？你們是人民的醫(yī)院嗎？就是這么對待人民的？”

“是您不放心尋大夫嘛?！焙钪魅梧止镜?。

“我不管！”薛母右臂一揮，猛地向前一撲，抓著尋聿明胳膊道：“你把他害成這樣，不能走！你得給他治好，要不然咱們沒完！”

尋聿明與病人家屬一向保持距離，從不過分親近，力所能及的忙可幫就幫，但永遠(yuǎn)不影響自己的生活，方不渝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例外之一。他雖見過不少類似場景，卻很少置身其中，一時竟拿她沒辦法。

抽了抽手，沒甩開，彷徨無計之時，他下意識向莊奕看了一眼。

莊奕剛才在打電話，收了線過去拉開她，將尋聿明攔在身后，道：“我已經(jīng)叫了律師來，您要是有問題，待會兒跟律師談?！?/br>
說畢，他也不顧薛母如何糾纏，一手護(hù)著尋聿明穿過走廊，一手按下電梯鍵，強(qiáng)行將人帶了下去。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薛母被老陳拉著，終晚一步，沒能趕上來。

狹小的空間里僅剩兩人，天地頓時安靜下來，尋聿明提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地，他捏捏鼻梁，道：“我好累?！?/br>
莊奕伸手?jǐn)堉绨?，在他臂邊搓了搓，柔聲安慰：“別怕，我剛才聯(lián)系了王昆侖，他一會兒就來。這件事你沒責(zé)任，不用擔(dān)心。”

“不是?！睂ろ裁鲹u搖頭，“我還是有責(zé)任的，至少我讓方不渝去探視，就是把柄?！?/br>
“那也是薛珈言自己的意思，與你無關(guān)?！彪娞蓍T剛好打開，莊奕將他帶到大廳的連椅前，與他并肩而坐?！澳銊e聽老陳嚇你，就算薛珈言病情惡化，也不是完全沒有行為能力。從法律上講，他在正常狀態(tài)下，是可以為自己言行負(fù)責(zé)的?！?/br>
尋聿明嘆了口氣，道：“但愿吧。”

莊奕此刻也沒有別的話寬慰他，只陪他默默坐著，不時揉揉他頭發(fā)，摩挲他背心。尋聿明漸漸靠在他肩上，他掌心的溫度很燙，帶著融化人心的能量，源源不斷向自己傳遞過來。

“謝謝。”

無論何時何地，每當(dāng)他有麻煩，莊奕總是第一個過來保護(hù)他，幫他解決問題，做他的靠山。盡管他們之間隔著八年時光，這一點(diǎn)卻從未變過。

“跟我還客氣嗎？”莊奕笑了笑，溫醇聲線劃過耳道，令人不由得安心。

坐了片刻，尋聿明直起身，凝眉道：“你有沒有聽見什么動靜？”

“有嗎？”莊奕側(cè)耳傾聽，仿佛并沒有什么異常。

夜半的病房樓格外安靜，一樓大廳連值班護(hù)士都沒有，除了角落里的人工噴泉池子發(fā)出“嘩嘩”的流水聲，當(dāng)真沒有任何響動。

尋聿明耳朵靈，順著聲音的方向找去，一直走到樓梯間后面的倉庫門前。這下連莊奕都聽見隱隱的啜泣聲，他腦中念頭一轉(zhuǎn)，敲敲門問：“小方，是你嗎？”

里面立刻噤聲，尋聿明與莊奕對視一眼，道：“我有點(diǎn)事跟你談?wù)劊プ稍兪业饶??！?/br>
二人轉(zhuǎn)身離開，到咨詢室等他。莊奕去廚房沖了兩杯巧克力，給尋聿明一杯，留給方不渝一杯，自己只喝水。

他們剛在沙發(fā)上落座，方不渝便跟來了，他臉上的痕跡被涼水沖得七七八八，只眼圈還紅腫著，領(lǐng)口打濕一塊，看起來更顯寒酸。

尋聿明朝他招招手，道：“過來坐。”

方不渝頗有些局促地走過去，一言不發(fā)地坐進(jìn)單人沙發(fā)里，與尋聿明并排挨著。莊奕給他熱巧克力：“喝了它，甜食能讓你感覺好一點(diǎn)?！?/br>
“謝謝?！狈讲挥褰舆^杯子，卻沒動，“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

“不用客氣?！睂ろ裁鞯溃把︾煅栽趺礃恿?？他……還認(rèn)識你嗎？”

方不渝低低頭，下巴抖了抖，“有時候認(rèn)識，有時候不認(rèn)識了。我前天去看他還好好的，今天下午過去，他愣了半天才想起我是誰。跟他好好說著話，他突然就看著我不動了，反應(yīng)一會兒，又正常了?！?/br>
尋聿明看看莊奕，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又問：“那……這之前有發(fā)生過什么事嗎？”

“沒有?！狈讲挥鍝u搖頭，眼睛里水光氤氳，淚珠隨之抖落。

莊奕抽張紙遞過去，他接過吸吸鼻子，道：“哦對了，今天上午他爸爸來了，還和劉大夫在走廊里說了一會兒話，我偷聽了幾句，他是想讓劉大夫繼續(xù)給珈言治病。”

方不渝好容易求動尋聿明，怎肯換回劉洪祥，“我怕他們真換醫(yī)生，所以下午趁著他媽去買飯，進(jìn)去看了看他，叫他千萬別答應(yīng)。沒想到，他就惡化了?！?/br>
“他爸為什么這么做？”莊奕想不通，剛才他媽鬧出那么大動靜，就是不想讓尋聿明走，又怎會主動換醫(yī)生，“難道，他爸媽意見不一致？”

尋聿明也這樣認(rèn)為：“肯定是，只有這種解釋?！?/br>
“可他爸為什么呀？”方不渝也不解，“難道他不想讓珈言治好病嗎？還是他不信任尋大夫？”

“不會?！鼻f奕雙腿交疊，靠著沙發(fā)背道：“且不說明明的聲望地位在這兒擺著，薛珈言當(dāng)初可是劉大夫開的刀，他現(xiàn)在變成這樣，雖說手術(shù)有風(fēng)險，但和主刀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