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沒趣，端起水杯道聲“晚安”，回房去了。

室內(nèi)只剩莊奕一人，他視線盯著燒鍋，里面生出一層雪白泡沫，隨著沸騰倏然漾上來。他忙關(guān)上火，將牛奶倒進白色敞口杯，送上樓去。

走廊亮著燈，他怕開門時光線溢進臥室，按下開關(guān)才推門而入。

尋聿明鼻息深長，蜷在床上縮成鼓鼓一團，已然熟睡。莊奕將杯子擱在自己這邊的床頭柜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夜半時分，尋聿明翻個身，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他揉揉眼睛，起身去衛(wèi)生間，又怕吵著莊奕，便沒開燈。穿上拖鞋向前走了兩步，只聽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胸口一緊，一顆心“怦怦”跳起來，腦海中盡是上次山體滑坡時的畫面，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莊奕每晚都會拉開電網(wǎng)，完全杜絕了壞人翻墻進院的可能，這棟小樓四周圍著柵欄，房前屋后又都有監(jiān)控，理論上講不會有問題。

尋聿明趴在門上偷聽片刻，的確有聲音，左右看看，見墻角立著一根棒球棒，忙抄在手中，小心翼翼蹭下樓去。

走到門廊，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正對上安格斯教授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安格斯坐在吧臺前，笑著問他。

“是你??！”尋聿明看見他便松了口氣，放下棒球棒說：“我聽見動靜，還以為是壞人進來了。”

安格斯笑笑，指指身邊的椅子，示意他過來坐：“我倒時差，睡不著。跟我聊聊？”

“等一分鐘?！睂ろ裁髋苓M一樓衛(wèi)生間，放完水洗洗手，過去問：“你餓嗎？我給你找點吃的?！?/br>
他和莊奕都不會做菜，平時工作也忙，沒有閑情逸致逛超市。家里一向只有熟食和半熟食，偶爾也會買些簡單易做的食材。尋聿明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里面唯有水果和吃剩的半盒春卷。

“不用忙，我不餓。”安格斯搖搖手里的杯子，“要是有酒，倒可以來一點。”

尋聿明聞言，拿出一盒生巧克力，又從莊奕的酒柜里翻出一瓶威士忌給他：“這個行嗎？”

自從胃穿孔手術(shù)后，莊奕便不許他再喝酒，一時也找不到紅酒藏在哪。安格斯接過酒瓶，對著落地窗外的月光看了看，“這酒不錯，就喝它吧?！?/br>
“我給你找個杯子?！睂ろ裁鞔蜷_莊奕平時放杯子的廚柜，取出一只水晶玻璃杯，放了幾塊冰塊進去，“沒有檸檬了。”

“純的就好。”安格斯啜了一口，舉杯問：“你不喝？”

“戒了?！睂ろ裁鲾[擺手，敬謝不敏。

“那倒是稀奇?！?/br>
他以前天天不離酒，每晚都會現(xiàn)身在醫(yī)院附近的各個酒吧里。美國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青睞亞裔，何況是他這樣長相俊美、氣質(zhì)孤冷的亞裔，搭訕之人絡(luò)繹不絕。

尋聿明卻都一一婉拒，連半點機會都不給，無情得令人心冷。

“我前段時間動了個手術(shù)，不適合再喝酒了。”他端著杯子只喝溫水，即便不為自己，只為莊奕也該克制。

“戒酒好，不過沒了酒，人生還有什么樂趣呢?！卑哺袼剐π?，偏頭問他：“聽起來，莊奕對你很不錯？我記得你以前說，這輩子也不會再和他和好了。”

尋聿明想起從前那個絕望而又堅定的自我，一瞬間甚至有些恍惚，仿佛隔著漫長的一個世紀，又像只是昨天發(fā)生的事。他低下頭，抿抿嘴角，笑容在夜里更覺溫柔，“未來永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如果告訴八年前的他，他和莊奕會分道揚鑣、形同陌路，他一定會覺得荒謬；而如果告訴一年前的他，他和莊奕會重修舊好、花開二度，他也絕不會信。

世事遷移，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

“莊奕……”安格斯喝口酒，胳膊搭在石英石臺面上，表**言又止。

“老師有話還避諱我嗎？”

安格斯看著他，道：“我不知道，尋，我沒有立場說這些話。但是，我覺得莊奕并不適合你。”

尋聿明的笑容驟然僵在臉上，怔怔問：“為什么你要這么說？”

他和莊奕是世上最相配的兩個人，在他眼里沒有人比莊奕更好，安格斯作為他尊敬愛重的導(dǎo)師，怎么能當(dāng)著他的面，質(zhì)疑莊奕，質(zhì)疑他們的感情。

“你別誤會，他對你當(dāng)然很好，我看得出來?！卑哺袼菇忉?，“他也很優(yōu)秀，無論是事業(yè)還是外貌，都與你很匹配。”

“那為什么？”尋聿明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發(fā)抖，兩只眼緊緊盯著他，似乎想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答案。

“因為跟他在一起的你，不再是真正的那個你了。”安格斯喝口酒，笑說：“在他身邊，你會被他所壓制。實話說，自從回來后，你可有任何研究上的進展？”

“從前的你冷靜而專注，雖然有很多不足，但無論是做手術(shù)還是做研究，都一心一意、勤奮努力，有我?guī)湍悖阕叩庙橈L(fēng)順?biāo)，F(xiàn)在呢？”

尋聿明很想反駁，他有一肚子的話可以反駁，只苦于自己嘴笨，平生最不擅長的便是運動和辯論。

“莊奕哪里都好，可就是太好了，反而掩蓋了你自己的光芒?！卑哺袼沟溃凹偃缒愕睦硐牒鸵靶膬H止步于一次菲爾德獎，就像其他的獲獎人一樣，打算余生靠這個過一輩子，那也不算什么。但你是這樣的人嗎？你的追求呢？”

“我不是！”尋聿明憋得滿臉通紅，渾身簌簌抖動，支支吾吾許久，只喊出一句：“你……你說得錯！你錯了！”

他“蹭”地站起身，只覺一陣頭暈?zāi)垦?，忙用單手捂著額頭，站定道：“對不起，我……總之你是錯的?！闭f畢，撐著扶手上了樓。

臥室門大開著，他方才下樓時沒顧得上關(guān)，此刻跌跌撞撞沖進去，一把帶上了門?！芭椤钡囊宦曧懀f奕瞬間被驚醒，下意識去摸身邊位置，竟沒人。

眼睛還未睜開，身體已條件反射般坐起來，莊奕急著去找尋聿明，扭開燈，卻見他站在門口，直勾勾盯著自己，“明明？你……怎么了？”

尋聿明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里似有無限矛盾與愧疚，安格斯的話在耳畔反反復(fù)復(fù)響起，他心里的委屈與疼惜如同種子破土而出，再也堅持不住，展臂撲了上去。

莊奕被他震得向后一仰，忙接住他問：“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有?！睂ろ裁骶o緊摟著他，用盡全身力氣，雙臂箍得他透不過氣，兩只手不停撫摸他的臉頰，仿佛他下一秒就會化作輕煙散去，生怕來不及讓彼此融入對方骨血?！安还軇e人怎么說，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你就是！”

“好，我就是?！鼻f奕忍不住笑他：“你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不睡覺，就為了告訴我這個？”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尋聿明情緒有所平復(fù)，雙手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