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情得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擺。

護士拉上簾子，讓他趴下，莊奕蹭到門口，見他杵在那里一臉無助，過去問：“我?guī)退梢詥?？?/br>
“啊？”尋聿明更不好意思了。“還是不要吧……”

莊奕揉揉他腦袋，和護士解釋：“我是精神科醫(yī)生，實習的時候也做過，知道怎么來。你放心，絕不會出錯?！?/br>
護士早知他們的身份，卻死活不肯通融：“那不符合規(guī)定，先生?！?/br>
果然是德國人，莊奕無奈地嘆了口氣，朝尋聿明眨眨眼睛，“沒辦法了，乖乖趴下吧?！?/br>
“你快出去啊……”

護士戴上手套，擠出一坨凝膠，“刷”一下拉上了簾子。半晌，她端著彎盤出來，囑咐尋聿明平躺十分鐘，留下一只塑料的取樣杯，關(guān)門走了出去。

尋聿明臊得滿臉通紅，閉著眼假寐，莊奕踱步進來，戳戳他臉蛋，低低笑問：“害羞??？”

“你別打擾我?！睂ろ裁魈鹗直炒钌涎劭?，故意遮著不看他，“走開啊，我計時呢?！?/br>
“我?guī)湍阌?。”莊奕輕輕拍他胳膊，怕他難為情又關(guān)上燈，就著走廊里昏暗的光線，與他在陰影里聊天：“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外公就是這樣哄你的。”

從前上學時他們一起住，尋聿明有次得了流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渾身無力。莊奕請假回去照顧他，聽他說了許多外公的事。

小時候他怕熱，家里又沒空調(diào)，夏天夜里總是睡不著。外公便拿一條毛巾被蓋在尋聿明肚子上，一邊給他扇扇子解暑，一邊哄著他睡覺。有次尋聿明半夜起來上廁所，發(fā)現(xiàn)外公已經(jīng)趴在他旁邊睡著了，手里兀自拿著把蒲扇搖動。

那時他常感冒，特別是冬天，一得病就咳嗽，嗓子癢癢喘得厲害，成宿成宿睡不好。外公不懂醫(yī)，怕抗生素吃太多不好，便將雪梨削成小塊擱在碗里，放到床頭，每當他開始咳嗽，便喂他一塊。

這些事點點滴滴都刻在尋聿明的骨血里，一生也難忘記，等他長大后看見外公受罪的樣子，便愈發(fā)覺得愧疚，也愈發(fā)害怕自己會步外公的后塵，拖累莊奕。

幸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說這個做什么？”

“以前你生病了，是外公陪著你、照顧你?！鼻f奕俯身親親他額頭，“現(xiàn)在換我來，我們小耳朵永遠有人疼。”

尋聿明眼眶一熱，頓了頓，道：“知道了，我……上廁所了。”

莊奕扶起他，將他送進衛(wèi)生間，遞給他杯子：“用我?guī)兔?？?/br>
“……不用，你快走開！”

“我又不是沒進去過，害羞什么?！?/br>
尋聿明坐在衛(wèi)生間里，也不知他那句“進去過”，究竟是進哪里，渾身一陣陣過電似的發(fā)緊。他取了樣，出來交給護士，便和莊奕早早睡了。

翌日凌晨，不到五點，護士就來病房叫醒。尋聿明一睜眼，心立刻提到嗓子，手忙腳亂地用中文答應：“先等一下，我……我馬上?！?/br>
護士聽不懂，也猜得出，都沒有動。

莊奕怕吵醒尋聿明，故意去公共衛(wèi)生間洗漱，才剛回來。尋聿明看見他，忙伸出手：“我有話說?！?/br>
“你說?！鼻f奕一步邁過去，握緊他在空中亂摸的手，摟住他的肩，聲音低低醇醇，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wěn)柔和，“別著急，慢慢告訴我?！?/br>
“嗯，我外公……”尋聿明仰著一對雪亮的眼睛，飽含期待地望著他，“我沒有別人可托付，只能交給你。但你別怕，我給他存了好多錢，他不麻煩人?！?/br>
“麻煩也沒關(guān)系?！鼻f奕有求必應，“外公交給我，你放心?！?/br>
尋聿明點點頭，又道：“要是我……你一定要找個人，好好生活。但是……但是也別太快，總要想一想我，一年好嗎？一年再找別人？”

莊奕盯著他，沉默良久，“不行。這句話等你出來，我再跟你算賬。還有什么？”

“……你的手?！睂ろ裁髦钢复差^柜上自己的電腦，“我的論文寫好了，你幫我發(fā)表了吧。如果岑寂他們能繼承，你就讓他們幫你做手術(shù)。要是不行，你的手也可以做周圍神經(jīng)移植，只是一定要選好醫(yī)生，否則會進一步損傷。”

“我會管好自己的。’莊奕拍拍他的背安慰，“你什么也別擔心，睡一覺就好了。我等著你，馬上圣誕節(jié)了，又是咱們的紀念日，你得陪我一起過。”

尋聿明鼻頭一酸，眼淚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不停地點著頭答應：“我知道！我一定加油！”

“那就好了?！鼻f奕笑笑，食指分別在他兩只眼下一揩，拭去他滿臉的淚珠，讓出地方給護士們。

尋聿明被他們推著向外走，兩只手扒著病床邊的塑料扶手，仿佛坐在火車上與愛人依依不舍，眼神一直流連在莊奕臉上。

昨天下午李大夫給他們做過術(shù)前談話，告知可能造成失憶、失語、失明、偏癱、性格改變、精神障礙、感覺障礙、植物生存等等并發(fā)癥，嚴重甚至會死亡。

這些尋聿明雖知之甚詳，但流程該走還是要走。莊奕之前也經(jīng)歷過一次，可每一次的心情都不同。醫(yī)生例行公事的話，對他而言卻如一把剜心的利劍。

時間每向前推移一秒，他都更煎熬一分，面上還要強裝笑臉。

他跟著病床，握著尋聿明的手，邊走邊哄他：“別緊張，這種場面你見多了，都是小問題。我就在門口等你，等你好了，我給你煮番茄雞蛋面吃。昨晚不是說想吃么？我馬上跟遲歸學。”

“好，那等我醒了，你做給我吃?！睂ろ裁髋呐乃直?，朝他一笑：“又不是生離死別，別太丟臉了。”

“那我心理素質(zhì)不是不如你么?！辈〈餐频绞中g(shù)室門口，護士們自發(fā)停下腳步，莊奕低頭吻住尋聿明嘴巴，眾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深切而又眷戀的吻，“我沒你見的世面廣，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出來，快快地醒來。別嚇我，知道嗎？”

“我保證?！睂ろ裁鼽c點頭，最后蹭蹭他胸口，朝他擺擺手：“待會兒見?！?/br>
“待會兒見！”

莊奕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處，電動大門終于緩緩合上，他腿一軟，連忙坐到旁邊的沙發(fā)里。

這次手術(shù)李大夫采取的是翼點入路，也就是從大概在顴骨上方、眉骨后方的部位做切口，利用額顳葉之間的罅隙進入鞍區(qū)，這樣不容易損傷嗅神經(jīng)，也能降低腦組織的牽拉程度，只是視野有限，對醫(yī)生的技術(shù)要求很高，不如常規(guī)的額下入路更穩(wěn)妥。

好在李大夫藝高人膽大，經(jīng)驗豐富又喜歡冒險，尋聿明當初選他做主刀，就是因為這一點，對他的方案也很贊同。畢竟一點并發(fā)癥，對他來說都可能是職業(yè)生涯的滅頂之災。

莊奕卻不懂其中奧妙，對他而言，從哪兒入路都是提心吊膽。手術(shù)室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