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來著?！眲偛藕颓f奕家人視頻時，他就很想跟外公通話，可惜自己現(xiàn)在這幅模樣，又是病號服，又是包紗布，還有各種監(jiān)測儀器，非把外公嚇犯病不可?！拔也皇呛ε旅础！?/br>
“你等會兒。”莊奕去外面丟掉垃圾，回來打開屋里的小衣柜，拿出件小熊的開衫毛衣，和一頂毛線帽，“你打扮上，別叫外公看出來，說會兒話沒問題?！?/br>
“能行嗎？”尋聿明深表懷疑。

莊奕推走他的床上桌，掀開被子，給他換衣服，“怎么不行，我?guī)湍銏A謊，外公肯定信?！?/br>
他將那頂松松垮垮的帽子撐開，避開傷口，小心罩到尋聿明的腦袋上，盡量遮住他的紗布，然后拿掉他手指上的血壓儀，搖平病床，把那只大熊拖過來擋住背景。

“待會兒你講話的時候別亂動，不要露餡?！鼻f奕打開電腦，給小楊的微信發(fā)去視頻邀請。

現(xiàn)在國內(nèi)才凌晨五點多，但外公覺少起得早，小楊和小魏輪流值夜班，這個時間應該有人在。尋聿明聽著“嘟嘟”聲，片刻后，電話果然接通。

莊奕和小楊打個招呼，請他去叫外公接電話，小楊卻道：“爺爺還沒醒，他昨晚想給你們打電話，我倆手機都沒開通國際漫游，就沒打成。”

“我怕他發(fā)現(xiàn)你們?nèi)ブ尾〉氖?，沒敢給他開視頻，騙爺爺說微信沒這功能。爺爺說昨天是尋大夫的生日，一直等著你們電話，熬到半夜才睡。”

“我忘記國內(nèi)時間早七個小時了！”尋聿明懊惱得腸子發(fā)青，一想到外公坐在家里看著表等他們電話的樣子，他就恨不能一拳捶扁自己的腦袋。

莊奕真怕他亂動，一把按住他的手，讓小楊再去看看。后者點點頭，推開屋門，外公剛醒過來，正在打呵欠，便將手機遞了過去。

尋聿明眼眶直發(fā)酸：“對不起外公，德國這邊比咱們那兒慢七個小時，我忘記早點給您打電話了?！?/br>
“不要緊……不要緊，昨天是你……生日??！”外公一笑，滿臉褶皺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蕩開了層層水紋，“你吃面……沒有？哎喲，國外肯定……沒有長壽……面。”

“我吃了蛋糕。”尋聿明扯扯莊奕袖子，莊奕立刻端起那個只有乒乓球拍般大小，造型卻十分精美的翻糖蛋糕給外公看，“我們晚上慶祝了外公，回去以后咱們再一起吃面?！?/br>
外公笑著答應，又皺起眉，憂心忡忡道：“明明瘦了，臉色……那么憔悴?！?/br>
“這都是視頻的美顏功能顯得，我臉色紅潤，可健康了?！睂ろ裁鞯闹e話倒是張口就來。

這一點莊奕也自愧弗如：“……是啊，他沒事。”

“視頻？”外公一頓，看向小楊：“你不是說……沒有視頻……功能？”

“……”小楊頓時語塞。

尋聿明急忙頂上：“是他不會，其實有的?！?/br>
“啊對?！毙铧c頭附和，“我確實不大會?！?/br>
外公嘆口氣，搖搖頭：“年輕人，一定要多學習！”

尋聿明低低笑起來，和外公聊了一會兒，外公便催他快去睡覺別熬夜。莊奕掛斷電話，收回撐著那頭笨熊的手，胳膊酸得要命，“可累著我了?！?/br>
“我給你揉揉?！睂ろ裁饕笄诘亟o他按摩，上上下下來回敲打他胳膊。

莊奕捉住他靈活的手，兩顆酒窩微微綻開：“你手恢復得很好，一點兒沒影響?！?/br>
之前他得病時，曾出現(xiàn)過左手麻木顫抖的情況，雖只有在手術(shù)室里那一次，卻也是個不小的隱患。莊奕一直隱隱擔心，萬一術(shù)后出現(xiàn)并發(fā)癥，他的手恢復不利索，作為一個以手術(shù)為生命的大夫，他豈不是會痛不欲生。

萬幸沒事。

“可是腿腳還不行?！睂ろ裁骰位文_，動作緩慢遲鈍，就像一部用久了的舊手機，大腦已經(jīng)下達指令，腿腳的反應速度卻跟不上。

莊奕幫他捏捏腿，“以后我天天幫你按，舅舅給你找了個很厲害的復健師，我督促你，爭取快點恢復。”

“好吧。”想到辛苦復健，尋聿明其實有點犯懶，無奈神經(jīng)恢復不進則退，懶也得堅持。

莊奕將蛋糕收進櫥柜里的小冰箱，拿出兩只包著紅綠彩紙的盒子，“我還有禮物送你?！?/br>
“不是送過了么？”今晚的驚喜已經(jīng)夠讓他合不攏嘴，心甜如蜜了。

莊奕摘掉他的帽子，搖頭說：“今晚是生日禮物，這里一個是紀念日禮物，一個是圣誕禮物?！?/br>
“我都沒準備?！睂ろ裁髅蛎蜃齑?，有點不好意思。

莊奕一笑，眼神鼓勵，他伸手拆開左邊那只，是一部新手機，的確雪中送炭。再打開右邊那只，里面是一本裝訂精美的書，藍黑色漸變封面，腰封上是夜空下翻著銀浪的大海，旁邊燙金字體，用中英文寫著“致最愛的人”。

尋聿明翻開封皮，扉頁上寫道：“愛情使人雋永。”

后面跟著的每個字都熟悉無比，一封封全是他曾寫過的信，每隔十封，便有和扉頁一樣厚硬卻透明的分頁隔開，上面燙著不同的句子，有的是他們之間互訴過的“衷腸”，有的是信中的摘錄，字里行間透著用心。

翻過“或許你曾錯愛了我，我卻從未錯愛過你”這一頁，尋聿明忽然看到他們在金字塔前的那張接吻照，信里也提到這一幕，還說曾想在尼羅河向他求婚，卻沒做到。

莊奕一定也看到這段了，尋聿明躲著紅紅的臉，隨手翻到后面，又是一張分頁：“你是我的眼中星?！?/br>
配圖是尋聿明高舉水晶獎杯，站在菲爾德的頒獎臺上，自下而上拍的一張照片。

長身玉立在聚光燈下，他眼中泛出星星般的光彩，與后面莊奕在玫瑰碗奪冠的照片如出一轍，那天他站在頒獎臺上享受萬人矚目，視線卻獨獨落在觀眾席里的尋聿明身上。

“你什么時候看了我的信？”尋聿明擦擦眼角，他可真不爭氣，這幾天眼淚像自來水，不要錢似的往外淌。

莊奕給他脫著毛衣，笑說：“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不生氣?！睂ろ裁骺粗?，舉手發(fā)誓，“保證！”

莊奕起身打開折疊床，鋪上被褥躺到他身邊，關(guān)上了燈。室內(nèi)瞬間暗下來，外面月色皎潔如水，透進窗戶，剛好看得清彼此的眼睛。

尋聿明小心躺下，莊奕握住他垂在病床邊的手，與他面對面說話：“你昏迷的時候我看了你的手機，但我不是故意的?！?/br>
他怕尋聿明覺得自己這件事做得不夠君子，急著跟他解釋為什么動他手機，又是怎樣無意間看到了他的草稿箱，之后如何拜托莊曼去紐約找回塵封多年的信，“既然收件人是我，我應該可以看看吧？”

“你都看完了？”尋聿明的表情埋在夜靄中看不分明，語氣淡淡的，似乎生氣又似乎沒生氣。

莊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