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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腐朽發(fā)臭的骨頭都用白綢帕子輕輕擦一遍,再一根根地放進(jìn)楠木長盒里。暮殘聲站在他身后看了一會兒,哪怕明知他是個瞎子,也還點(diǎn)了一盞火懸于上方,不至于讓青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里。神婆的陰靈就蜷縮在黑暗最深處,她跪坐在地,雙目無神,仿佛一個失魂落魄的傀儡,暮殘聲看了她一眼便皺皺眉,不再多加關(guān)注。妖狐此番傷勢不輕,在天劫下受傷的內(nèi)府已經(jīng)出現(xiàn)淡淡的裂痕,經(jīng)脈一旦運(yùn)氣便劇痛難忍,本來應(yīng)該去休息,現(xiàn)在卻陪著聞音一起來到崖洞,趁著盲眼青年為長輩斂骨的功夫,他來到了那幅長長的壁畫前。從頭到尾,仿佛走完了眠春山兩位山神彼此糾纏的一生,他們曾經(jīng)并肩攜手又分道揚(yáng)鑣,最后用物是人非與至死方休作為結(jié)局。暮殘聲在昨夜聽聞音細(xì)細(xì)講完時便有此感,眼下更覺唏噓。然而比起凡人的五感,暮殘聲要敏銳太多,自然也能發(fā)現(xiàn)一些聞音不能分辨的線索。聞音能從刻痕確認(rèn)這幅壁畫出自前后兩人手筆,而暮殘聲能嗅到附著其上的氣息,比腐骨更多三分森冷,較鮮血再增一分腥苦,偏偏這味道吸入鼻腔之后,竟有些別樣的馥郁。越是走近,胸膛上的破魔咒印就越是發(fā)熱,證明了他的猜想——縈繞在壁畫上的,是魔氣。眠春山的第二任山神無端入魔,第三任山神為了不入魔道選擇形神俱滅,而昨夜那帶走蛇妖的魔雖是突然出現(xiàn),行動卻有條不紊,分明是籌備了許久,甚至一直盯著戰(zhàn)況的發(fā)展。暮殘聲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巧合,眼下更確定了所有矛盾的背后都有魔族的影子。他曾懷疑這是否為雷池下逃出的魔物所做,但一來時間對不上,二來氣息也不同,只能說明至少在百年之前,已經(jīng)有魔族盯上了眠春山。可是千年前破魔戰(zhàn)役過后,五境四族傾力掃除魔禍,難道還會有漏網(wǎng)之魚?亦或者,被封印在歸墟下的魔族又找到卷土重來的辦法,那眠春山對他們而言又有什么價值呢?暮殘聲盯著壁畫沉思片刻,忽然開口說道:“聞蝶,逝者已矣,你自己都是陰靈之身,對‘塵歸塵土歸土’的道理應(yīng)當(dāng)再明白不過。”妖狐容貌雖年輕,修行卻已有數(shù)百載,直呼神婆之名無甚不對,可惜話說得不大中聽,眼神迷茫的神婆充耳不聞,半點(diǎn)回應(yīng)都沒有。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將聲音放軟,勸慰道:“對了,你是被虺神君救下來的,生前一直伴他左右,死后也為了他殫精竭慮,如今他卻選擇自毀,令你百年籌謀一朝敗盡,也不怪你難以釋懷。”神婆聽到“虺神君”三個字,身體便顫抖起來,她動了動兩顆渾濁的眼珠子,聲音沙?。骸澳愕降紫胝f什么?”聞音恰好把最后一塊骨頭也收入木盒,聽到兩人話頭不對,想了想,明智地沒有插嘴。“其實(shí)也沒什么。”暮殘聲攤開手,“我的身份,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眠春山雖地處隱秘,到底還是西絕境的國土,你們也都是西絕子民,妖皇陛下向來對人族多有重視,狐王殿下更是處事寬厚,此番我奉他們的命令來幫你們,可惜仍功虧一簣,回去怎么也要挨頓處罰,現(xiàn)在想跟你問些細(xì)枝末節(jié),好準(zhǔn)備些說法,不知是否方便?”他和顏悅色,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在里頭,神婆搖了搖頭:“我一個龜縮在此上百年的陰靈,知道的并不多,你想問什么自有聞音告訴你,我……現(xiàn)在沒有這個心思?!?/br>“聞音知道的,我都已經(jīng)明了,可是有些事情還得你開口才行?!蹦簹埪曤p手環(huán)臂,“自千年前破魔戰(zhàn)役之后,世間真神已寥寥無幾,虺神君隕落這等大事勢必會驚動靈族,想來他們也要派人去不夜妖都問詢,你若是不跟我說,恐怕就要跟他們講講了?!?/br>神婆沉默良久,陰冷的空氣似乎變得粘稠起來,讓人覺得有些窒息。她終于松了口:“你問吧?!?/br>暮殘聲指著壁畫:“你第一次看到它是在什么時候?”神婆沒想到他會明知故問,但還是回答道:“一百年前那場大禍之后,我被蛇妖扔到后山,不慎滾落至此,然后看到了這幅壁畫?!?/br>“在此之前,你知道這里的存在嗎?”“不知道,這里太偏太險,哪怕采石匠也不會來此?!?/br>“那就怪了?!蹦簹埪暋斑住绷艘幌拢凹热贿@里如此偏險,怎么也不能算逃生的路吧,你那個時候怎么會想著到這里來,而不是回村?”神婆滯了一下,繼而苦笑道:“那蛇妖在村里,我怎么敢貿(mào)然回去?本想著找個偏僻處躲躲,沒想到就進(jìn)了死路。”暮殘聲看了她一眼,沒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繼續(xù)問道:“人死之后都成陰靈,可是陰靈不比生魂,向來難以長久,哪怕有天大的執(zhí)念支撐著也不過能在世間滯留十年光陰,而你不僅尚存今日,還成了鬼修,又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功法?”“我家世代傳承巫術(shù),功法是我在書里看到的,并不稀罕?!鄙衿诺氖种腐d攣了一下,她終于不再望著虛空,而是盯向暮殘聲的臉。“我見過很多人,嘴上說得生死不棄,可真正到了生死關(guān)頭,一個個恨不得從不認(rèn)識彼此。”暮殘聲對她微微一笑,“你為了一次救命之恩,不僅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xiàn)給虺神君,就連死后也還念著他,可真是對他情深義重了?!?/br>神婆慘然一笑:“情深義重又如何?到頭來都成空罷了?!?/br>聞音適時地開口道:“山神大人消失之前,其實(shí)有話想讓我?guī)Ыo您,可惜他到最后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不過……我聽著他輕喚您的名字,比春風(fēng)拂綠水更溫柔些,也許不說出口,是為了不讓您更難過吧?畢竟,他總是喜歡為別人想得更多的?!?/br>神婆終于潸然淚下,她昨夜沒有哭出的眼淚,到現(xiàn)在因這短短兩句話決了堤,轉(zhuǎn)眼間淚流滿面,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我運(yùn)氣不好,沒能跟虺神君見上一面,不過要說溫柔的人倒也認(rèn)識過幾個。作為朋友,他們對別人越好就越苛待自己,我就難免為他們多打算一些?!蹦簹埪曀朴型校跋雭眚成窬彩侨绱?,換了我站在你的立場,也要忍不住把他的大事小情都放在心里,他沒有什么便是費(fèi)盡心血也要找來,他若有麻煩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踏平?!?/br>“……是啊?!鄙衿培?,“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敢做?!?/br>暮殘聲嘆息道:“可惜你只是一個凡人,而凡人在神靈眼中與螻蟻無異。”“神靈……”神婆的臉色變得奇怪起來,她抬頭似乎是想透過山壁望天,又好像是在看著別的東西,嘴角竟然泛起一絲譏誚的笑意來,“神靈,又怎么樣?”“是不怎么樣?!蹦簹埪晸u了搖頭,“我以為神是不敗不滅的,可是虺神君輸給了蛇妖,最后還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當(dāng)然不怎么樣?!?/br>“他沒有輸!”神婆激動起來,對他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