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力量足以劈開玄冥木的保護，狠狠在他元神上斬過，導致琴遺音沒能及時遁入婆娑天休養(yǎng)療傷，現(xiàn)在尚有殺力在元神內(nèi)府肆虐。

這般傷勢，比之千年前被道衍鎮(zhèn)壓在雷池下也不遑多讓了。

歸墟有取之不盡的魔物血rou和墮落魂靈，對琴遺音來說是個僅次于婆娑天的療傷圣地，可他現(xiàn)在不僅不能久留，還得盡快離開。

琴遺音沒忘記自己在中天境做過什么，他不僅撕毀了與非天尊的盟約，暗中與人法師交易，讓御飛虹成為新的麒麟之主掌握中天境大權(quán)，還違背了自己先前的承諾，把暮殘聲這顆被非天尊看重的弒神殺星重新推回他原有的軌道。

非天尊為中天境布了一局好棋，將至關(guān)重要的一條大龍交到琴遺音手里，他卻讓他滿盤皆輸。

琴遺音一直很清楚自己與非天尊的關(guān)系，緣親情薄，似真還假，在外人眼里，他和非天尊是相輔相成的魔族魁首，實際上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在哪里都適用，千年來相安無事，只不過是他們都沒有針對彼此的十分把握，故在利益尚且共通時互相讓步甚至妥協(xié)。

然而，他們都有各自不可動搖的底線，一旦被觸及，哪怕明知會兩敗俱傷也免不了反目成仇，琴遺音這次無疑越過了這條邊界，更遑論他現(xiàn)在傷勢未復，體內(nèi)魔力所剩無幾，是千載難逢的虛弱期，玄冥木對伊蘭的天然克制即使尚存，也不再被非天尊忌憚了。

即便琴遺音已經(jīng)是執(zhí)掌北方魔域的魔羅尊，他也不認為眼下留在歸墟是上策。

打定主意，琴遺音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緩緩站起來，抬手準備撕裂空間前往玄羅人界，只要有生靈存在必有魔障叢生，他不擔心會找不到足夠的補給。

狹長的漆黑裂縫如一筆墨痕在他指下劃開，人間獨有的凄清月光從中泄露出一絲半縷，眼看就要照亮琴遺音的臉龐，這道光忽然又消失了。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仿佛從虛空中伸來，看似輕柔地握住他的腕子，實則不容拒絕地將之鉗制，迫使那道空間裂縫尚未穩(wěn)定就再度關(guān)閉。

“阿音，你想去哪里？”

非天尊素來是愛笑的，尤其在琴遺音面前，他幾乎從未擺過冷臉，始終帶著長輩獨有的包容和溫柔，如今他的笑容依舊，卻有一股寒意透骨而入，讓琴遺音都覺得背脊發(fā)涼。

也對，他昏迷了不知多久，玄冥木如此大范圍地捕食獵物，非天尊怎會察覺不到？

琴遺音抽回手，向他行了個不卑不亢的禮，這才笑道：“功虧一簣，有負大帝?！?/br>
非天尊靜靜地看著他。

琴遺音繼承了優(yōu)曇尊那雙詭美的魔瞳，黑與白在眼中顛倒，一如魔物反復的性情，不同的是優(yōu)曇尊眼中偶爾會映出天光云影，而千般風景人情在琴遺音眼前掠過，終無一物能落進他心底。

心魔無心，這是琴遺音天生的缺陷，也是他不死不滅的倚仗。非天尊以為他一直這樣下去，卻沒想到因果孽障糾纏難定，紅線從蕓蕓眾生間穿梭掠過，將一只妖狐綁在了琴遺音空蕩蕩的胸腔里。

“功虧一簣也好，大功告成也罷，左右在你一念之間，你想要怎般發(fā)展，就能看到什么樣的結(jié)局。”非天尊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只有一個問題——阿音，你能為此承擔相應的后果嗎？”

琴遺音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非天尊明白，琴遺音不是畏懼他的懲戒，而是迷茫于本身的改變，從來只會掠奪鯨吞的心魔做了血本無歸的付出，學得了迷惘和愛恨，他變得越來越像個人，也越來越不像自己。

“我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狈翘熳鹕焓謱⑺豢|亂發(fā)捋到耳后，“你甫一現(xiàn)世就擁有強大沛然的魔力和無與倫比的天賦，諸般外物都不能成為你的桎梏，可謂生而成魔……但是在我眼里，你一度是個長不大的孩子?！?/br>
琴遺音愣了一下。

“你是道衍的心魔，所擁有的一切都脫胎于他，包括容貌、形體、力量……就連玄冥木也是承天神木和魔羅優(yōu)曇花的結(jié)合變體，祂只保存極致的神性，而剝落下的人性墮落之后就成了你?！狈翘熳鸬溃澳闳砩舷?，沒有一樣東西獨屬于自己，哪怕性情也是靠玄冥木從無數(shù)魂靈妄念里吸取轉(zhuǎn)化而成，你把那些七情六欲當做食物吞入腹中，由此模擬人情百態(tài)，縱橫于眾生心間……然而你也知道，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無論你學得再像，只要一朝無心，你就不會擁有真實的感情，無法成為獨立的自我?！?/br>
頓了頓，他看著琴遺音蒼白的面孔，一針見血地道：“因此，你才會同意與我結(jié)盟，想要將道衍推下神壇，反噬祂這個主體，以免被祂找到收回體內(nèi)的辦法后，徹底抹殺意識。”

琴遺音冷笑：“這些早已各自明了的事情，現(xiàn)在說出來又有什么意義？”

“當然有，因為你變了。”非天尊凝視著他的眼睛，“曾經(jīng)你對付道衍是為了自己，如今你是為了暮殘聲……你想要擁有一顆真心去回應他的感情，妄圖以完整的自我去面對他，你有了屬于自己的欲望?！?/br>
“這樣不好嗎？”琴遺音道，“我有了絕不能輸?shù)睦碛?。?/br>
“欲望是會無限增長的。”非天尊嘆出一口氣，“阿音，當你想要得到什么，勢必在追逐的過程中奢望更多，到最后你會欲壑難填?！?/br>
“你掌管惡生道，會害怕這點？”琴遺音嗤笑，“若我在欲海沉淪，你該是最高興的那一個?！?/br>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始終銘記這一點?！狈翘熳饟u了搖頭，“中天境的局已經(jīng)崩塌，接下來的每一步我都必須贏?！?/br>
說話間，琴遺音已經(jīng)向后飛退，但見穹頂黑水層猛然炸開，漫天席雨滂沱而落，龜蛇法相在非天尊身后乍現(xiàn)，原本莊嚴的神獸化影已經(jīng)被暗黑污染，形貌變得猙獰扭曲，長蛇露出尖銳淌血的獠牙，與玄龜驟然分離，身軀見風即長，眨眼間竟成百丈來長，周遭魔氣都被它排開如浪，風嘯之聲震耳欲聾。

非天尊素來謹慎多疑，即便琴遺音重傷至此，他也不會用伊蘭惡相去對付心魔，而琴遺音掌管北方魔域，若非現(xiàn)在魔力不繼，無法cao縱北方群魔傾巢而出，恐怕歸墟地界今日就要打響一場腥風血雨的內(nèi)戰(zhàn)。

正因如此，他既然跟琴遺音撕破了臉，就不能再留給對方一點機會。

琴遺音對玄武法印并不陌生。

先不說十年前的曇谷一役，便在千年前他被道衍鎮(zhèn)壓，玄武法印就是對方cao控在手的法寶，就在長蛇凌空剎那，無邊冷意便陡然降臨，如果他有血rou之軀，現(xiàn)在便已被寸寸凍結(jié)。

巨大的蛇吻瞬息已至，倉促凝成的人面只來得及阻擋片刻便如陶瓷般碎裂，琴遺音借了這一合之機，足下憑風而起，在與蛇頭擦過之際，反手搓掌成刀向七寸斬下！

“鐺——”

這一下如刀兵相撞，長蛇似披了身鋼筋鐵骨，琴遺音眉頭微皺，見得下方流水與上空雨幕相接，形成一個渾黑的漩渦，長蛇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