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脫落，暮殘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本擁擠的人群已經(jīng)不見，只剩下一個人還背對他們站立著。

當(dāng)那個人轉(zhuǎn)過身來，這片空間忽然發(fā)生了劇烈的震動，琴遺音抓住他的手向后退去，暮殘聲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過后，腳下踩到了實處，有清淡的檀香撲入鼻翼，卻比夢境里更真實清晰。

夢的主人打破了夢境，將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趕了出來，琴遺音雖然可以奪取控制權(quán)，卻順?biāo)浦鄣貛е簹埪晛淼浆F(xiàn)實。

他們站在一個寬敞卻昏暗的屋子里，月光透過窗扉灑落進(jìn)來，伴隨著隱隱約約的水聲，約莫是在一艘大船上，只是這船委實穩(wěn)妥如履平地，連暮殘聲都沒有感到半點不適。

桌上一盞燈籠突然亮起，映出了彼此身影。

“我還當(dāng)是何方鬼祟，原來是暮道友來訪?！碧稍陂缴系娜俗鹕韥?，他的臉色很蒼白，過長的額發(fā)幾乎遮住了左邊半張臉，顯得整個人愈加清瘦脆弱。

繼夢中驚現(xiàn)幽瞑之后，暮殘聲又一次見到了熟人，適才的夢主竟然是重玄宮的司天閣主，司星移。

“我還當(dāng)?shù)烙岩淹掗w主一道返回重玄宮去，未想到會在這里見面，也算是你我有緣了，只是……”司星移微微一笑，僅剩的右眼卻是目光銳利，視線掠過暮殘聲釘在了琴遺音身上，“沒想到僅僅幾日，暮道友便將魔羅尊擒拿在側(cè)，待我向?qū)m主稟明此事，玄門定記你大功?！?/br>
說話間，他的左手已經(jīng)取出了一道傳訊靈符，卻不等點燃，符紙就在指間破碎開來。

鋒利勁風(fēng)從指間掠過，只將符紙劈碎，沒傷到皮rou半分，司星移暗贊了對方的控制力，右手掌中卻已經(jīng)握住了那柄七星旗。

“擅闖司天閣主夢境，還請見諒?！蹦簹埪晫⑶龠z音擋在身后，對司星移抬手行了一禮，“此番事出有因，并非有意冒犯，來日必向閣主賠罪?！?/br>
說著，他就準(zhǔn)備帶琴遺音離開，不想七星旗破空而至，旗幟見風(fēng)即長，將他們圍了個里外三層，擋住了四方退路。

司星移驟然冷漠的聲音從旗幟外傳來：“既然要賠罪，就好好賠了再說，若是誰都想來就來想走便走，還當(dāng)本座這里是什么？”

暮殘聲眉頭緊皺，他不怕跟司星移動手，卻不想與對方交惡。

正當(dāng)他尋思著回應(yīng)時，一直默不吭聲的琴遺音突然笑了：“在你心里，自己的過去就這么見不得人嗎……沈南華？”

最后三個字，他用了傳音入密，暮殘聲沒有聽到，司星移卻聽得清清楚楚。

剎那間，他的眼中浮現(xiàn)起一層暗光，仿佛血跡冷凝。

第一百六十章東滄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司星移是在五百年前以天法師弟子的身份進(jìn)入重玄宮，這點歲月對人族來說很是漫長，于靈族卻算不得什么，何況他這五百年來恪守本分潛心修行，未有行差踏錯，也沒有過驚絕天下的功績，十年前憑借“神降”在曇谷一役力挫雙魔，緊接著卻在北極之亂里遭到重創(chuàng)，不僅丟了一只眼睛，連玄武法印被魔族所奪。

重玄宮內(nèi)部戒律森嚴(yán)，不知情的外人卻難免議論紛紛，他們覺得司星移能有今日成就，到底是因他生就天靈之體，方入了天法師的眼，憑借玄武法印才得了一身修為，如今法印失落，司星移的境界怕也止步于此了。

暮殘聲向來奉行“嘴皮子不如鐵腕子好使”這一信條，對這些閑言碎語雖有耳聞，卻沒放在心上，可他如今當(dāng)真直面司星移，方知此人委實被天下小覷了。

司星移擅長星術(shù)，精于卜算與陣法，這兩樣在不見穹頂?shù)奈葑永锉驹撌┱共婚_，可是當(dāng)七星旗迎面襲來，似將滿天星光收于一卷中，桌椅床榻、門窗欄桿俱都不見了，整個房間變成了一片長夜星空，上無天空，下不著地，唯有星塵迅疾流轉(zhuǎn)，如同棋盤下子般在他們身周頃刻落成一道困局。

星辰之力沉沉壓下，莫說舉手抬足，連呼吸都被迫遲滯，這種壓迫感讓暮殘聲回想起當(dāng)年曇谷那場落星陣，一者主滅殺，一者主困縛，卻都讓人避無可避。

司星移站在一團(tuán)星云上，面無表情，目光微冷。

“你可真會挑選夢境通道?！蹦簹埪暃]好氣對琴遺音抱怨一句，知道此番不能善了，遂也不再廢話，飲雪長戟振袖而出，如有實質(zhì)的殺氣縱橫四溢，幾乎讓人喘不過來的壓迫感瞬間被撕破，星子但凡接近他們身周一丈即刻化為齏粉。

琴遺音淡笑一聲，不見他如何動作，萬千道琴弦憑空出現(xiàn)，將無數(shù)參差錯落的星子連接起來，乍看是為棋局增補路線，實則如同蜘蛛結(jié)網(wǎng)，若有棋子輕舉妄動，勢必牽一發(fā)動全局，彼時黑白開殺，誰能掌控棋局走向尚未可知。

眼見他們聯(lián)手默契，司星移半點不見驚慌，只是輕聲問道：“暮道友，你真要為了魔羅尊背離玄門嗎？”

“道在我心不在宗門?！蹦簹埪曇幻婺窠鋫?，一面回應(yīng)道，“司天閣主，他是魔羅尊不假，可他已經(jīng)與非天尊反目成仇，我親自去了歸墟把他帶回來，此言若有半句虛假，五雷轟頂時我連眼睛都不眨！”

司星移臉色微變：“你說歸墟內(nèi)亂？！”

劍拔弩張之勢陡然一滯，暮殘聲心下暗松一口氣，回頭看了眼琴遺音，見對方對此無所謂，便將自己在歸墟的所見所聞詳細(xì)說來。

自打十年前北極之亂后，有心人都知道第二次道魔之戰(zhàn)必不可免，中天一役更無異于兩界戰(zhàn)爭先聲，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歸墟發(fā)生內(nèi)亂，非天尊與魔羅尊盟約破碎，甚至發(fā)生了屠域之禍，未開戰(zhàn)已先自傷，對整個玄羅人界都是一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前提是，這個消息得是真的。

司星移并不是真想跟暮殘聲打個你死我活，被外人撞破夢境秘密的憤怒雖有，更多卻是為了逼對方出手以觀其真元清濁，在飲雪出鋒剎那，他就已經(jīng)確定暮殘聲沒有被心魔蠱惑，白虎法印尚在其體內(nèi)安妥。

既然如此，暮殘聲應(yīng)當(dāng)不會故意欺瞞，歸墟的確正處于腥風(fēng)血雨中，他因為私情擅闖地界帶出魔羅尊也是事實，可有時候親自見聞就一定是全部真相嗎？

“這可真是……”司星移的目光落在琴遺音身上，“素聞非天尊待魔羅尊尤為親厚，卻不想你們會走到這一步?！?/br>
“人間天家尚且無情，何況是在歸墟魔族，盟約合作不過各取所需，反目為敵也是弱rou強食罷了?！鼻龠z音對此向來看得清，“已知離心不合，一次倒戈就代表以后會有無數(shù)次背叛，我們會成為彼此的絆腳石。換了我是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敵人的敵人也會是朋友?！彼拘且坡牭竭@里微微一笑，仿佛春冰初融，連帶滿天星光都變得柔和，“第二次道魔之戰(zhàn)將啟，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何況魔羅尊并非生于歸墟的污穢魔物，倘若您愿意棄暗投明，神君殿下慈悲為懷，必定會引渡您登天?！?/br>
他不只是重玄宮的司天閣主，更是天法師常念唯一的弟子和道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