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最后一絲笑容也消失了。

“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暮殘聲的目光在他與琴遺音之間來回打量，“卿音針對道衍神君，是有他與生俱來且無法避免的理由，那么……非天尊是為了什么？”

所謂不兩立，是在千年前那場大戰(zhàn)爆發(fā)后才有的說法，而在更久遠的年代里，魔族在玄羅留下的足跡少之又少，就連人間傳唱的遠古神話中，大多也是講述眾神的玄妙偉，罕見對立的記載。

更遑論，傳說中的創(chuàng)世神乃是陽神太初和陰神洞虛，前者掌天后者掌地，歸墟魔族該是陰神的子民，與其他種族并無高低貴賤之分。

很多人認為，魔族生而貪婪，一直有吞并三界的野心，只是顧忌遠古諸神尚在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殺神虛余橫空出世，順應天運斬殺眾神，在那場星隕過后，五十位祖神只剩下一個道衍神君，連歸墟的主人也從陰神洞虛變成了三位魔尊，魔族終于按耐不住，開始了侵略玄羅的陰謀。

暮殘聲不反對這個說法，可他覺得真相不止如此，千年前那場大戰(zhàn)實在隱瞞了太多東西，真真假假摻雜在一起，連親自經(jīng)歷過劫難的人都分不清虛實，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策劃了這場大戰(zhàn)的雙方主宰。

“一千年前，你沒有參加那場大戰(zhàn)?！蹦簹埪暥⒅翘熳鸬难劬?，“靈族傳出的消息是你在戰(zhàn)前敗給了道衍神君，身負重傷不得不回到歸墟沉眠，將自己麾下魔兵都交給魔將九幽和雅歌，前線戰(zhàn)務更是分攤給其他兩位魔尊，直到大戰(zhàn)落幕仍未親自現(xiàn)身……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狈翘熳鹉坏?，“假使本座入局，玄羅早已向歸墟俯首稱臣?！?/br>
“你就這么自信？”暮殘聲心里很清楚，既然千年前參戰(zhàn)的那位“優(yōu)曇魔尊”乃琴遺音所化，那么真正的優(yōu)曇尊就該在大戰(zhàn)爆發(fā)前已葬身浮夢谷，即為那具被封井下的古尸，算算時間，事發(fā)于靈族傳出情報之前，外人或許不清楚，非天尊怎可能不知道自己的meimei隕落？

在已知三尊缺一的情況下，他有什么底氣相信魔族能贏？若真有這般倚仗，為何他不曾出手，反而坐視歸墟被鎮(zhèn)壓千年？還是說，他因為提前敗北而錯失了翻盤機會？

他這廂思量，旁人自然不清楚，鳳襲寒當即擰眉道：“狂妄。”

“最狂妄的從來不是本座，有時候外表越是高潔無瑕，內(nèi)里越是污濁不堪。”非天尊輕笑一聲，目光變得深邃，“你們，知道【創(chuàng)神之局】嗎？”

鳳襲寒一怔，他本能地去看其他人，卻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其他人的神情都有些異樣。

事實上，暮殘聲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可就當他在心里默念了這四個字，腦海深處就像有雷電劃過，全身都不僅戰(zhàn)栗起來，好像這四個字早已烙印在靈魂中，只是被一層層陰霾覆蓋，直到現(xiàn)在才被拂塵撥開。

他忍不住看向琴遺音，發(fā)現(xiàn)心魔唇角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譏笑，眼神卻是晦暗不明。

“看來是心里有數(shù)了。”非天尊將他們的反應盡數(shù)收入眼底，“歷史也好，傳說也罷，當今眾生都認為人族乃是神族后裔，故而天生道體，形似神明，直可謂得天獨厚，必須敬天奉神以還報，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一切說法都是假的，神與人根本沒有關系？”

暮殘聲驀然想到，當初在曇谷辛家宅，他和蕭傲笙發(fā)現(xiàn)了大量人族頭骨，它們不屬于同一時代，最遠可追溯到上古時期，也就是初代人族，然而，蕭傲笙指出不同時代的頭骨各有特征，證明了人族形態(tài)會隨著時間推移和環(huán)境變化而發(fā)生演變，與“神之后裔，天生道體”的傳說并不相符，當時還引起了他的追問。

奈何蕭傲笙對此了解不多，他只是在年少時尾隨靈涯真人蕭夙進入藏經(jīng)閣頂樓偷看到的，由于很快被蕭夙發(fā)現(xiàn)，只來得及看上零星幾頁，反而是蕭夙因此注意到那本書，將其盡數(shù)翻閱，據(jù)說看完后神情有些異樣。

暮殘聲當年進入藏經(jīng)閣，是在第六層參悟法印，何況撞上了元徽之死，他根本來不及把頂樓七層看個仔細，后來藏經(jīng)閣主樓在北極之亂中被毀，那些被元徽守護千年的秘密也就徹底被掩埋了，除了人法師靜觀這個真兇，誰都不知道那里是否少了什么東西。

假如非天尊所言不虛，那本書當是神道最諱莫如深的秘密，每個看到書中內(nèi)容的人都將掌握攻訐神道信仰的利器，而蕭夙不僅是劍道通神的人族修士，還是上一代的天命殺星，更修行了殺神虛余的，一旦他因此生出異心，就會成為對道衍神君最大的威脅，因此天法師常念容不得他，這就是蕭夙真正的死因！

這本書若被封存在藏經(jīng)閣，是神道之幸，若流傳到人族，無疑會對神道信仰產(chǎn)生前所未有的沖擊。暮殘聲覺得自己若沒猜錯，十年前靜觀殺死元徽恐怕正是為了這本書，他一心想要人族大興，自身卻受到常念的壓制，這本書必會被他交給人族中極具影響力和話語權的霸主，方能以君王地位抗衡神道，以禮法真學沖擊神道傳說，將這本書的作用發(fā)揮到最大，而這個人選……

暮殘聲悚然一驚，扭頭看向御飛虹，正好對上她望過來的眼神，一瞬間心底發(fā)寒。

“魔頭你……胡言亂語！”鳳襲寒睜大眼，發(fā)現(xiàn)周圍靜得可怕，“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司星移作為重玄宮的司天閣主，又是神降人選，當是最該駁斥非天尊這番話的人，可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整個空間靜得可怕。

良久，暮殘聲深吸一口氣：“創(chuàng)神之局究竟是什么？”

“本座可不會好心到有問必答?！狈翘熳痣m是階下囚，尊貴傲氣半分不弱，“想要答案，總得付出報酬吧?！?/br>
不等暮殘聲開口，琴遺音忽然笑了：“那就不必了，反正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他要想知道，我隨時都可以告訴他?！?/br>
“可他未必相信你?！狈翘熳鸸首鲊@氣，“阿音，你素來撒謊不眨眼，何況這件事本就與你有關，若從你口中說出來，難道會毫無隱瞞？”

御飛虹臉色微變，談話到現(xiàn)在，主動權已經(jīng)被非天尊掌握，他們最初想打聽的情報至今未有出口機會，反而是被非天尊用秘辛牽著鼻子走，現(xiàn)在更是用一句話公然挑撥暮殘聲與琴遺音的關系，這種局面并非她所樂見，當下就要開口打破僵局，不料暮殘聲比她更快一步。

“我信他?！蹦簹埪曃兆⌒哪龅氖?，直視非天尊，“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br>
非天尊的目光落在姬輕瀾身上：“拿他來換？”

“你可以選擇不要?！蹦簹埪暲淅涞?，“他這條命，換你做一件事?！?/br>
這一瞬間他們四目相對，眼神交錯間如有刀鋒，就在御飛虹快忍不住動手的時候，非天尊終于開口了：“說?！?/br>
“交出玄武法印?！?/br>
非天尊一怔，繼而大笑：“你覺得他值一枚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