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子會有這樣狼狽的時(shí)候。

他抬手把床底下那小東西拽出來，不理會他的掙扎，強(qiáng)硬地給他套上衣裳，打橫抱了出去。

“沈明丞，你放開我！沈明丞！！”

他胡亂踢踏個(gè)沒完，沈明丞垂眸瞧著他，道：“再吵，可就把霍謙引來了，你不是不希望我和他兩敗俱傷嗎？”

沈眠道：“可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家?！?/br>
“我沒有家，我哪有什么家！沈嘯威賣了我，就不是我爹了！”

沈明丞道：“那你娘呢?！?/br>
沈眠微微一怔，有些忌憚的看著他。

“放心，你娘好得很，只是想你想得厲害，她還以為你在國外讀書，只要你跟我回去，一切都會回到正軌，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好不好？”

沈眠道：“我們走不了的，強(qiáng)龍斗不過地頭蛇，你在海城如何能和霍家抗衡?！?/br>
“這不是你該擔(dān)心的，哥哥會處理……”

沈明丞話音未落，卻驀地抬起手，“砰——”的一聲，干脆利落不留余地的一槍，沈眠怔了怔，抬眸看去，只見一個(gè)拿槍的男人眉心一個(gè)血窟窿，直直往后倒了下去，栽進(jìn)溪水里，染成了鮮紅。

沈明丞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畔低喃：“別怕，明煊，哥哥會保護(hù)你?！?/br>
“……你，你殺人了?！?/br>
沈明丞道：“我不殺他，死的人就是我?！?/br>
他最不想讓這孩子瞧見的一幕，到底還是讓他看見了。

他總以為可以為這孩子遮風(fēng)擋雨，讓他永遠(yuǎn)活在單純美好的世界里，可最終，只是讓他更加看清丑惡、血淋淋的一面，讓他愈發(fā)痛苦。

沈眠唇瓣顫了顫，道：“我在你手上，他不敢開槍的，你本可以不殺死他，你明明知道……”

“可他會通知?jiǎng)e人，他會告訴霍謙，明煊，你太善良了，在和平年代，善良或許是一種珍貴美好的品質(zhì)，可在這個(gè)亂世里，只會讓你陷入危險(xiǎn)?！?/br>
沈眠沉默良久，倏地抓住男人的衣襟，問：“你會像殺了他一樣，殺了霍謙嗎。”

沈明丞并不否認(rèn)：“不僅是我，霍謙也是一樣?！?/br>
沈眠又問：“也會因?yàn)槲遥篮芏嗪芏嗳藛帷！?/br>
沈明丞沒答話，他也不必回答，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沈眠扯唇一笑，松開了男人的衣襟，腳步有些不穩(wěn)，往后接連退了好幾步，道：“我原先始終不明白，我不明白，一個(gè)人究竟要怎樣絕望，才會縱身跳入江心里，連尸身都不肯留下?！?/br>
沈明丞身形驀地僵硬住。

“……你們當(dāng)初，也是這樣逼迫沈明煊的嗎？”沈眠看著他，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實(shí)在算不上大，卻重逾千斤，字字句句砸在沈明丞心頭。

沈明丞渾身的血液霎時(shí)間凝結(jié)住，他看著自己捧在心上，當(dāng)做眼珠子心肝rou疼的弟弟，一時(shí)間無措至極。

他一貫冷靜自持，這世上，能叫他改變臉色的事少之又少，可這一刻，他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的一面。

原來，如此。

他怎么忘了，他的弟弟其實(shí)很傻，很傻。

這個(gè)傻子看似嬌貴軟弱，其實(shí)倔強(qiáng)堅(jiān)韌，總是快活地過著每一日，這樣明亮純澈的一個(gè)人，怎會自尋短見？

他們都以為那孩子不惜以生命做代價(jià)，是為了懲罰他們，懲罰他們的自私，懲罰他們給予他的痛苦，誰曾想過，這孩子口口聲聲說著恨他們，卻是為了保護(hù)他們。

那日在江上，本該有一場惡戰(zhàn)的，這孩子用自己的死，拯救了所有無辜的人。甚至，也包括他，也包括霍謙，這些傷他最深的人。

卻唯獨(dú)，救不了他自己。

多可笑。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傻的人？這孩子，連自己都不會疼惜，又怎會想要報(bào)復(fù)誰、懲罰誰？

沈明丞好似在剎那間，被抽干了力氣一般，許久才走到少年跟前，垂眸瞧著他，那眼底藏著極深沉的愛戀，以及疼惜。

沈眠避開他想要觸碰自己臉頰的手，抬起眸，神色認(rèn)真至極：“沈明丞，我是不是，不該活在這世上。”

“不是，不許說傻話?！鄙蛎髫┏谅暤?。

“可是我活著，就有許多人會死?；衾戏蛉苏f我是禍殃子，我原先是不服的，現(xiàn)在，我有些信了。”

沈明丞道：“那都是別人的錯(cuò)，與你無關(guān)?！?/br>
他握住他纖細(xì)的手腕，許久說不出話來，半晌，眼眶竟是紅了，用示弱的口吻道：“明煊，別對哥哥這么殘忍。”

“殘忍？”沈眠眨了眨眼，搖頭道：“我沒有……”

沈明丞將他摟進(jìn)懷里，親吻他的鬢發(fā)，低聲道：“你把哥哥逼到退無可退，進(jìn)無可進(jìn)的地步，難道不殘忍？”

“我沒有逼你……”懷中這孩子無辜地喃喃說道：“我從未逼迫過誰，總是你們在逼我?！?/br>
沈明丞自哂道：“是，總是我們在逼你，卻總能叫你反將一軍，到底還是我輸了?！?/br>
沈眠問：“輸了是什么意思？”

男人道：“輸了，就是哥哥已經(jīng)拿你沒有辦法了，我會離開，霍謙不會死，誰都不會死，這樣你滿意了嗎。”

沈眠點(diǎn)點(diǎn)頭。

沈明丞澀然一笑，道：“可見你的的確確不是沈家的血脈，你這樣的菩薩心腸，如何會是沈家人?！?/br>
沈明丞眼底倏地劃過一抹暗芒，卻忽然捧起他的臉蛋，道：“離開之前，讓哥哥好好親一回?！?/br>
不等沈眠回應(yīng)，男人已低頭堵住他的唇，蠻橫地?cái)嚢杷拇缴?，掠奪津液，等親夠了，男人摩挲他水潤的唇瓣，道：“我三天后回南城，如果反悔了，隨時(shí)來找我?！?/br>
不等沈眠回應(yīng)，有人從身后摟住他的腰肢，把他帶進(jìn)懷里。

是霍謙的氣息，他不知看了多久，聽了多久。

“眠兒不會去?！?/br>
“眠兒？”沈明丞嘲弄道：“霍三爺，你怕明煊想起過去，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喚了，真可謂用心良苦?！?/br>
霍謙沉下臉。

“不勞司令大人費(fèi)心?！?/br>
沈明丞道：“明煊的話，你也該聽到了。他想留下，我不強(qiáng)求，但若是有朝一日，他想離開，你也不許阻攔，更不許挑起兩方戰(zhàn)事?！?/br>
霍謙道：“這話，自不必你來提醒我?！?/br>
沈明丞又看向沈眠，默了默，卻溫和笑道：“哥哥在南城等你。”

他說，哥哥在南城等你。

好似一瞬間，他又變回了那個(gè)寬和包容，一心疼愛呵護(hù)弟弟的兄長，只唯獨(dú)那雙眸子沉淀了太多情緒。

沈眠卻想起他在另一個(gè)世界，曾對某個(gè)人說過：我在世界之外等你。

他想，等一個(gè)等不到的人，是很難受的。

所以沈眠應(yīng)道：“我會去南城找你?！?/br>
就在沈明丞露出愕然之色時(shí)，他又笑著喚了一聲：“哥哥?！?/br>
恰好似經(jīng)年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