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01
抬眸看去,遠遠看見一道俊逸的身影立于紅廊盡頭的涼亭內,他微怔片刻,往前走了兩步,才不確定地道:“顧延之?”那人回眸看來,內著深藍錦衫,外披著黑色狐裘大氅,長身而立,玉面如冠,正是顧延之。顧延之看向他,眸中剎那間添了一絲暖意,頷首道:“太子殿下?!?/br>這聲太子殿下倒叫沈眠有些赧然,上次在南山寺,他可是裝作陸沉的遠方表親欺瞞于他,如今被拆穿,自然是有些難堪。不過好在他素來是個臉皮厚的,只擺了下手,富貴便乖覺地退下。廊下寒風刺骨,沈眠攏了攏外袍,朝涼亭內走去,勾唇笑道:“丹青宴一別數月,已然物是人非,孤被貶謫荒山,顧大人卻步步高升。”顧延之道:“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還望恕罪?!?/br>沈眠道:“不知者不罪,何況孤有意隱瞞,自然怪不到顧大人頭上?!?/br>再者說,以他如今的處境,哪里有資格降罪于堂堂的新科狀元,清流顧氏的嫡系子孫。他正要開口,又忍不住抵唇輕咳了兩聲。顧延之一怔,驀地瞧見他凍得發(fā)紅的指尖,雙拳緊攥了一瞬,終是按捺住將他攬入懷中的沖動。他褪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披在那纖弱的肩頭,低聲道:“殿下身子似有不適,難道西祠的奴才膽敢苛待殿下?”這人雖然字字句句都溫和有禮,可沈眠敏銳覺察到其中隱含的一絲陰鶩,倒是微怔了一下,笑道:“是孤自己不慎淋了雨,著了涼,奴才們都規(guī)矩的很。”顧延之道:“既然受了風寒,該在屋里休養(yǎng)才是,怎么又出門?!?/br>沈眠自然不會如實相告,只道:“雨下的沒完沒了,心中煩悶,出來透氣罷了。說起來顧大人不在京中任職,怎么來了這荒山野嶺,難道是特地來探望孤?”顧延之垂眸望著他,那日在南山寺前,他遠遠就瞧見了人群里的少年,眉眼間含著三分笑意,七分傲慢,宛若最精雕細琢的美玉,一雙澄澈的眸子通透得叫人不敢直視,生怕叫他覺察到自己骯臟的,令人不齒的欲望。后來得知他是陸沉帶來的人,本該知難而退,誰都知道,顧延之其人清高、驕傲已極,從不主動沾染麻煩。可凡事總有例外。偏偏,這個少年,便是那個例外。他彎了下唇,輕聲問道:“殿下想不想回京?”沈眠抬起眸,卻倏然笑道:“顧大人這話有趣,孤想不想有什么打緊,沒有父皇的傳召,孤難道還能自己回去不成?”顧延之道:“殿下想來不知,昨日早朝時,皇上忽然嘔血昏迷,至今不省人事,大約時日無多了,該早做打算了?!?/br>沈眠斂去笑意,沉聲道:“顧大人此言,已是大不敬,孤只當做不曾聽見,莫要再提?!?/br>他轉身走到涼亭邊,望著淅淅瀝瀝的雨珠碎在青石板上,默然不語。顧延之走到他身旁,道:“殿下難過是人之常情,只是眼下該顧慮自己的安危才是,靖王爺想名正言順奪取皇位,最先要處置的人就是殿下,而今殿下不在京中,只要無聲無息地消失,便再沒人能阻礙他?!?/br>沈眠道:“聽顧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想幫孤?為什么,憑什么?”顧延之輕笑一聲,道:“殿下,殿下不必防備顧某,顧某絕不會對殿下不利?!?/br>沈眠道:“聽聞顧大人乃顧氏這一代唯一的嫡系血脈,身份貴重,比天潢貴胄也不遑多讓,為何要淌這渾水?難道顧大人想要的是從龍之功?倘若如此,選擇孤這個無權無勢的假太子實非明智之舉?!?/br>顧延之頷首,“的確如此,細究起來,顧氏一族的條條框框恐怕比宮中的規(guī)矩還要繁瑣,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族中子孫永遠不可參與皇儲之爭?!?/br>“那……”“百年前定下的規(guī)矩,又怎算得到人心?;蛟S那日,本不該去赴丹青宴,便也不必……”沈眠挑了下眉,“不必如何?”顧延之避而不答,卻道:“殿下實在不必猜忌良多,顧某倘若想對殿下不利,何必親自來鹿山,靖王派來的刺客就在山下埋伏,料想殿下也不能活著下山?!?/br>沈眠笑道:“說的不錯,只是孤如今又懷疑,憑顧大人這樣的文弱書生,當真能帶孤從那些刺客手中逃脫嗎?”顧延之道:“顧某倒是學了些拳腳功夫,應付些宵小之徒不在話下,何況顧家雖然比不得皇家,暗衛(wèi)還是有一些的?!?/br>沈眠點點頭,“何時出發(fā)?”“不如就在今夜,以免夜長夢多。”沈眠正欲應下,卻忽然想起那怪和尚,他道:“孤想多留一夜?!?/br>顧延之心中忽然升騰起一陣威脅,問道:“殿下在鹿山還有惦念?”沈眠道:“還有些事需要交代,明日一早和顧大人回京?!毖粤T,他將外面的黑色的狐裘大氅脫下,塞進顧延之懷中,道:“就勞煩顧大人了?!?/br>男人接過氅袍,攥在手心里,還殘留著少年身上的體溫。-入夜。富貴早早收拾好行囊,先行睡下。雨水凝成了冰落在屋檐上,叮當作響,爐火上一壺熱茶早已煮沸。沈眠孤身坐在窗前許久,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終是抵不住寒風侵襲,忍不住輕咳了幾聲,他喉間發(fā)痛,手上便不慎失了力,白瓷杯盞剛盛滿的熱茶便傾灑而出。他輕嘆了一聲,想重新倒一杯,可手指實在凍得發(fā)疼,竟是有些困難。忽然一只素凈纖長的手出現的視線里,快速倒了一杯茶水,將溫熱的杯盞塞進他手中。幾乎失去知覺冷冰冰的手忽然有了溫度,沈眠微怔了一下,驀地抬眸,恰好撞入和尚來不及躲避的黑眸。他下意識彎起眉眼,隨即又蹙起眉,哼道:“都說我佛慈悲,怎么大師偏就是冷硬的心腸?”無塵道:“施主……”沈眠道:“大師知道孤的姓名?!?/br>無塵頓了頓,仍是道:“施主找貧僧,所為何事?!?/br>沈眠道:“孤去楓林里等了你幾日?!?/br>無塵沉默不言。沈眠又道:“這幾日都在下雨,山路濕滑很不好走,孤摔了幾次,還險些掉進泥潭,大師知道孤是哥兒,身子羸弱,很是吃了一番苦頭,還因此著涼了?!?/br>無塵闔眸,仍是不開口。即便不去看,在楓林里一聲聲呼喊他的纖弱少年,仍是止不住在腦海中浮現。沈眠道:“孤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大師自責或愧疚,孤只是想知道,這些事,大師是不是都知曉?”無塵終于睜開眼眸,道:“貧僧知曉?!?/br>沈眠定定地望著他,忽然撲哧一笑,語氣便輕佻了起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