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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響,衣服是必定得收進(jìn)來了,不然半夜有你好看。夏天的知了一扯嗓子,他就得拿出蒲扇,給師父扇風(fēng)去熱。門前的樹葉掉了,秋天轉(zhuǎn)眼就來。隔天屋檐上鋪了層雪花,麻雀就開始在地上叼啄了。其實變化也不太大,他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甚至有些膩了。師父每日教誨他,只有專心才得參透書中奧秘。他努力了,可心依然飄向墻外。墻角豎起了一枝桃花,分外漂亮。“啪”,師父的戒尺拍在他頭上,他摸著腦袋低下頭,自知錯了。師父每每嘆息,說:“孽緣,都是孽緣?!?/br>那時起,師父便經(jīng)常說,他塵緣未了,是無法繼續(xù)修行的。不如好好下山看看,等心愿了了,塵緣盡了,回來也不遲。他不信,偏要執(zhí)意跟在師父跟前,也很執(zhí)著。其實他也明白,如果自己這么一走了之,或許他再也見不到師父了。他總有一種預(yù)感,此次下山,或許再也回不來了,或許他這一生要發(fā)生與他期望的景象相違背的事。這一切都未可知,但是他的感覺如此強(qiáng)烈。師父在山門前朝他揮手,那個比他小兩歲的師弟跑了過來,給他兜里塞了個紅柿子。他說,秋天到了,吃了這山上的柿子,就能想起他和師父。鐘南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山中如此寂寥,師父身前僅有他和師弟求學(xué),三人在這山中度過的這些日子,已經(jīng)是他的全部了。他舍不得。可是舍不得還是得走,師父說,這次下山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修仙之人,不僅得修身,更應(yīng)該修心。但是他這顆心不屬于這鐘山,他確實該好好尋找一下心的歸屬,想想自己該去哪兒,到底該做什么。強(qiáng)扭的瓜不甜,而修行之路也是強(qiáng)求不得的,一切皆由命定。師父總是這般說辭,但凡解釋不清楚的,一切由老天爺決定,也就是看命。你說這命數(shù)實在是太過詭異,命運(yùn)二字又太過玄虛,誰也參不透。從前他就覺得,師父說話次次拿命數(shù)來堵他嘴,他覺得很不服氣。這一次臨別前,師父又說:“一切皆由命定,你安心去吧?!?/br>他就不開心了。“師父,你次次都這么說,可是命數(shù)到底又什么時候來呢?它真的存在嗎?”鐘南子發(fā)出了疑問。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師父一直沒回答。這一次,師父照樣搖頭不語,只是嘆氣道:“該來的總會來,你安心去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鐘南子還是相信師父說的話的,他雖然每次用詞含糊,說天機(jī)不可泄露,但是他依然是他的師父。而且,師父的道名天下人皆知,他可并非浪得虛名,是有真本事的。有一次,他親眼見師父飛升上天,說是天庭召見他,他得去一趟。而后,半夜很晚的時候才回來,臉頰通紅,說是喝了點天庭的仙酒,醉得不省人事。稍稍醒過來,這才偷偷回來的。看他那樣子應(yīng)該喝酒不假,只不過鐘南子一直好奇,為什么師父會上天去,又為什么會下凡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從未找到,問師弟也是搖頭不知。這一次,借著臨別,鐘南子定定看向師父,問道:“師父,我們這一別還能相見嗎?”師父一愣,隨后摸著他的頭道:“有緣自然能見?!?/br>依然是說如此含糊的話。鐘南子卻聽出了別的意味。以往師父定會說“肯定”二字,今日他不僅不說,還說了句“有緣自然能見”,這便是不見了吧。鐘南子點了點頭,背著肩上的包袱,深深看了師父一眼。他說道:“師父,你會回天上去吧?”師父這次沒有作答,他朝身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道觀的門已經(jīng)靜靜關(guān)上,把他和師父隔開了。鐘南子擦了擦眼淚,拿著那把油紙傘下山。這把傘是當(dāng)年送他來的賀家人的東西,紙傘并不貴重,可卻被師父包養(yǎng)得很好。十幾年了,這把傘還沒被動過,依然嶄新得如同那日剛來般,上頭的紅色牡丹耀眼非常。據(jù)師父說,送他來的是個女人,是個身形削瘦,皮膚很白的女人。她抱著他來找?guī)煾傅臅r候,只說了一句話:“道長,請留下這個孩子吧?!?/br>然后撲通朝他跪下。女人含著淚,師父扶她起來,她卻始終不肯起。那日下著大雪,她是撐著把紅傘來的,不過傘都遮著懷中的孩子,她的頭發(fā)上都飄滿了雪花,肩膀上都是,連手也凍得通紅。她那雙手很白,可是卻布滿褶子,一看便知人生的艱苦都刻在了手上。她的膝蓋深深跪在雪地里,雪面凹下去兩個坑,她的頭就匍匐在地上,給師父磕了個響頭。那姿態(tài),十分卑微了。那時候尚在襁褓的鐘南子,眨巴著眼睛,看著天空飄下來的雪花,不哭不鬧,很安靜。他的眼睛瞪睜得很大,眼神清澈,不諳世事。師父看了眼鐘南子,本欲拒絕的,可看著雪地上長跪不起的女人,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他把鐘南子留下了,女人瘸著腿離去,背影有些落寞。那個冬天,鐘山的雪下得異常大,冬季比以往都更加漫長。山中寂靜,只聞噼里啪啦的折雪聲,十分熱烈。寂靜中總是有比熱鬧時更不一般的嗅覺,師父也隱隱嗅到了這天下的不太平。果然,隔年,天下大亂,聽說賀家人被滿門抄斬,尸骨無存。這些,鐘南子都不知道,師父也從來沒告訴過他。直到十六歲那年,師父拉他到院門前談話,打開門讓他看著外頭。院門一開,便能瞧見山下的村莊小鎮(zhèn),還有無邊的稻田,雖然很遠(yuǎn),卻也似乎很近。師父對他說了這些事,鐘南子靜靜聽完,最后一聲不吭給師父磕了個響頭,姿勢和當(dāng)年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師父嘆氣,說:“這都是孽緣啊!”孽緣,這個詞他提了很多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