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我之幸”的意思。

阿藍毫不受用，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小屁孩，好好說話。趕緊上船。”

“……”敖宴拉下臉，冷哼一聲進了船艙。

他知道染蒼這種大妖怪，驕傲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它愿意護著這個少年，那代表它也認可這個少年。

卻不知這虞長樂是什么來歷，能讓染蒼相護？

虞長樂這邊拆臺：“沒事，阿藍天天都會變，能看的機會多了。它什么都會變，最喜歡變成貓讓我梳毛……哇！”

他被毛蓬蓬的大尾巴打了下臉，阿藍高貴冷艷地在他腿上蜷起身打起了呼嚕。

虞長樂抬頭，剛好與敖宴視線對上，笑了笑，敖宴看到他的笑顏，不知怎的，心里一松。

“?！薄＝疰湹念伾?，淡去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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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二識紅塵

虞長樂眉眼彎彎，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

敖宴不由也微微彎了下唇角，很快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這一刻，他的傲氣和暴戾都褪去了，完全只是個性子有些冷的青年人。

虞長樂不禁有些怔住了，心中生出一種奇特的癢感。他從小長在碧落山，師祖師父都是妖怪，能出入結(jié)界的妖物也大都是和阿藍一樣的老家伙。是以，虞長樂幾乎從未見過同齡人，更不用提這樣和同齡人冒險之后，相視一笑的經(jīng)歷了。

敖宴，是他下山以來遇到的第一個。

“你今后要去哪？”虞長樂問道。畢竟因為靈契，二人根本分不開，若是目的地不同又該怎么辦？

敖宴抱手閉目，道：“我沒有目的地?！?/br>
虞長樂心情復(fù)雜，若是說“太好了”又不太對。畢竟這說明，原本自由自在的龍因為這個變故，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邊了。

“你到底為什么會在鬼市啊？”虞長樂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還給拐錢婆……”

“意外罷了?！卑窖绱驍嗨?。虞長樂本以為他還是不愿說，但過了一會兒，敖宴道，“我暈倒了，才被拐錢婆施法縛住。”

至于為什么堂堂龍宮二殿下會暈倒、以至于著了拐錢婆這等小妖的道，他并沒有說。虞長樂也沒有問。

出鬼市的水道上，幾人沒看到一艘船。虞長樂有些心虛，說好的賠償不了了之，他就往水里丟了幾根金條。

“東海很有錢嗎？”

“千年珍珠，萬年珊瑚，金銀財寶數(shù)不勝數(shù)?！?/br>
“我沒有錢，我只有很多黃金?！?/br>
“……”這是沒有錢？

妖霧快散盡了，水面寬闊，煙波浩渺，天際已經(jīng)露了魚肚白。細如牛毛的雨絲落在虞長樂睫毛上，和他心里一樣微癢。

虞長樂道：“我要去映鷺書院。你和我一起嗎？”

敖宴瞥了眼鎖鏈，冷哼道：“我還能去哪里？”

虞長樂道：“也是……”

映鷺書院，天下第一書院，位于豫州登封的岑山之上。

傳聞一云游散修乘仙鷺飛至岑山，觀山悟道，便在此處建立了映鷺書院，那散修被稱作白鷺先生。

原則上，映鷺書院不隸屬于世家、不偏袒任何一方勢力。它收平民也收世家子，甚至也收過妖怪。哪怕在秀榮鐘氏最鼎盛的時期，映鷺書院的學(xué)生數(shù)還是超過了在鐘氏修學(xué)的學(xué)生數(shù)。

后鐘氏沒落，瑯琊沈氏成了第一世家，但這第一書院的名頭還是未曾改變。

虞長樂擠到敖宴身邊，安慰道：“映鷺書院也不錯?！比舨皇菚赫猩涂斓搅?，他會先和這條龍一起去找破解契約之法。

敖宴被他一靠，僵硬了一瞬，緩緩放松下來。他道：“你沒來過人界？”

“嗯。我以前住在碧落山，是蜀州的一座山。十九歲之前我一直待在山上，和師祖師父待在一起。我只見過兩次人?！?/br>
敖宴敏感地：“你師祖和師父不是人？”

這話聽著像罵人，但問和答的兩人都毫無自覺。虞長樂點點頭：“他們都是妖，我是他們撿來的，師祖說我是被山民丟棄的嬰兒。他是在溪邊撿到我的，溪水里有魚有蝦，所以叫我虞夏?！?/br>
這名字真夠敷衍的，敖宴心道?！澳愕拈T派叫什么？”

虞長樂道：“無名派?！?/br>
敖宴：“……”真是如出一轍的敷衍。

仿佛看到敖宴心中所想，虞長樂哈哈道：“我?guī)熥嬲f，名字這種東西只是代稱，不必用功。我給你說說碧落山吧。碧落這個名字，是碧葉之落……”

阿藍耳朵抖了抖，睜開了眼睛，卻沒有制止虞長樂往下說。他本來就是個話特別多的小孩，奈何碧落山?jīng)]什么東西能聽他說話。這些不能透露給普通人，給龍二太子說說，卻是沒什么問題的。

敖宴聽虞長樂說碧落山，說畫符學(xué)陣，修靈打坐，玩水玩泥巴，摸魚摸蝦，滿山瘋跑，坐在樹梢上吹葉子，躺在屋頂上看著漫天星河胡思亂想，和來做客的妖怪聊天。

“不知道為什么它們有時候聽我一個問題就會笑半天?！庇蓍L樂道。

敖宴良心毫無負擔(dān)地：“那是它們有……傻。”好險把“有病”兩個字吞進去了。

“哈哈！什么所見略同。”虞長樂道，“所以那個山羊妖再笑我的時候，我把它的胡子和眉毛打了個蝴蝶結(jié)。”

“我?guī)熥嫦矚g喝酒，小時候有次我往他酒里摻水，被他發(fā)現(xiàn)了。”虞長樂笑嘻嘻的，“后來他告訴我那是百年才出一缸的名家釀，他拿著釣竿追了我三座山。”

敖宴道：“敖戰(zhàn)揍我打斷的海薊條都有一箱了?！?/br>
兩個劣跡斑斑的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敖宴翹起二郎腿，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聽虞長樂講述。他注意到，虞長樂提的都是“師祖”，卻不提他的師父，教授他的人也是師祖。

外頭和阿藍一樣的妖怪朋友們不常來，“年”這種時間單位對于它們來說，實在是太短了。碧落山的妖怪大都也有自己的事。和他住的師祖平時是笑呵呵的小老頭，喝完酒之后唉聲嘆氣，會給小虞夏講一些聽不懂的話。

“他教我認字念詩，什么‘被褐懷玉’，什么‘俠義’，‘肝膽相照’、‘兩肋插刀’、‘人面獸心’，‘比翼雙飛’、‘神仙眷侶’，‘情深不壽’、‘木秀于林’……”

雖然聽不懂，但是虞長樂還是全記在心里了。

山中事雖樂趣無窮，但做得多了也十分無聊——不如說，是孤獨。

“師祖有次喝醉酒說漏嘴，提到山腳下小鎮(zhèn)的一種酒很好喝。我才知道碧落山下還有小鎮(zhèn)。但是因為師父和師祖設(shè)了結(jié)界，所以我從未下過碧落山?！?/br>
虞長樂鐵了心要偷溜下山，可絞盡腦汁，也只誤打誤撞地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