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虞長樂的雙眼，少年此時睫毛低垂，顯得瞳仁格外漆黑，黑白分明。這樣一雙眼睛，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天地乾坤、萬象萬物。

“你愿意告訴我嗎？阿苓?！庇蓍L樂覺得阿苓雖然跋扈了些，卻不像壞人。

兩雙眼睛連同一雙貓眼，同時盯著阿苓。

沒想到，阿苓一愣，道：“你看出來了？”

“這么明顯嗎？”他只以為虞長樂暗中用了風(fēng)邪鈴，“別提了！真晦氣。還不是那個芥子城城主！”

虞長樂道：“其實(shí)也沒有很明顯……”只有淡淡的一縷，像棉絮一樣纏在他身上。

阿苓往自己身上拍了張凈靈符，打開了話匣子憤憤地抱怨起來：“你們可能不知道芥子城，是上宛的一個小城。我奉……呃，奉家主之命來到芥子城，就是來調(diào)查這件事的：有人報告芥子城城主家鬧鬼，我家暫時抽不出人手，只派了我一個。

“沒想到那城主聽也不聽就把我趕出來了，還扣了我的風(fēng)邪鈴。我出來在客棧住了一晚，就發(fā)現(xiàn)玉佩丟了。真是禍不單行。”

阿苓氣來了，狠狠嚼了一口面，“一個芥子城，小如芥子，城主還敢給我臉色！”

敖宴對富家子弟脾性再了解不過——東海龍族的龍，少年時幾乎都是一等一的紈绔。這阿苓一身少爺脾氣，聽他敘述卻仿佛在家中不是什么重要地位。

現(xiàn)今，靈門多占據(jù)一方，守護(hù)一方平安。世家有大有小，但多受尊敬，只因靈師解決的都是常人處理不了的問題，其中許多都十分兇險。

城主是普通人的官職，按理說，他沒有不尊重本地靈門世家的道理。靈門亦不參與凡人之爭，除了除邪祟外少與凡人交集，因此愈發(fā)顯得縹緲出塵。

敖宴簡短地給虞長樂講解了一番。虞長樂點(diǎn)點(diǎn)頭，為這誤打誤撞牽扯到的異事暗暗興奮起來：“那，城主家里果然有邪祟嗎？”

“怎么沒有！”阿苓道，“風(fēng)邪鈴響個不停，但他非說自己能解決，派人把我給請出去了。風(fēng)邪鈴都沒還給我！”

虞長樂奇道：“那位伊城主也是靈師嗎？”否則怎會說自己能解決？

“伊棟梁?！卑④吆敛活櫦傻刂焙羝涿?，“這人據(jù)說早年曾到我家修過學(xué)，也去拜訪過映鷺書院?？上?，大約是天資不行，在外面游歷了好幾年，還是回去做他的凡人官了?！?/br>
茶棚老婦在一旁聽了許久，道：“仙客們，你們說的是伊城主？”上宛繁華，普通百姓也對靈門多些了解，老婦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便改稱“仙客”了。

阿苓支吾道：“呃……”其實(shí)芥子城還真不能算“小如芥子”，他隨口罵罵，就被聽到了，頓時有些尷尬。

“老婦我家住在芥子城，兒子媳婦打理的這個茶棚。近日兒媳生了個胖娃娃，老婦我才代為打理茶棚?！崩蠇D笑呵呵的。

“伊城主是個好人啊，我孫兒誕生，城主府的官還送了雞蛋來。老身覺得，大約是城主古板了些，才惹得小仙客不快?！?/br>
“我想想……伊城主最近得了高升的令，明年就要搬出芥子城了。近日城主府準(zhǔn)備翻新了，可能是因此才不愿意見小仙客的?！崩蠇D繼續(xù)道。

在別人因喜事府邸翻新時去說人家里鬧鬼，有邪氣，誰都不會高興的。無怪乎伊棟梁不給阿苓好臉色。

且阿苓瞧著才不過半大少年，身邊一個仆從都沒有，說服力確實(shí)很低。

翻新——這是一個阿苓沒有提到的關(guān)鍵詞。

“翻新？難怪！……”阿苓脫口而出，但很快想起“在非涉事凡人前不語怪力亂神”的共識，便打住了話頭。“我去時他還沒開始翻新，也沒告訴我。我要再去一趟！”

“我也想去，”虞長樂道，“搞不好這是我下山來第一次除邪祟呢！好不好，阿藍(lán)？”

阿藍(lán)道：“耽擱。多事?！眳s也沒反對。

虞長樂滿足地去結(jié)賬。回來之后點(diǎn)頭向敖宴道：“果然是金子值錢，婆婆也是這么說的?！?/br>
敖宴不置可否。

“敖宴，宴宴。你之前是不是在關(guān)心我呀？”走在路上，虞長樂靠著敖宴低聲問，笑意好似在說“我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

敖宴心中生出不祥的預(yù)感，微微皺眉:“誰是宴宴了？？”

虞長樂比劃道：“一把就把我提起來了，要不然我就摔倒了。還在阿苓面前護(hù)住我?！?/br>
龍二太子嗤了一聲，以示否認(rèn)。

“我?guī)熥嬲f，這叫‘嘴硬心軟’，就和阿藍(lán)一樣?！庇蓍L樂覺得他的反應(yīng)很好玩，心里一高興，話就變得特別多，“是不是？這個詞應(yīng)當(dāng)是這么用的吧?！?/br>
敖宴蒼白地沉默了一會兒，哼道：“你覺得是就是吧?！?/br>
懷璞老人養(yǎng)大虞長樂，可以說是放養(yǎng)大的。虞長樂記得自己三歲時，膝蓋上不知怎的摔了個大淤青。

那是記事以來的第一個“大災(zāi)難”，也是他第一次深刻地知曉疼是什么滋味。

但懷璞老人拎著哇哇大哭的小虞夏，憂愁道：“這么細(xì)皮嫩rou的，可怎么辦呢？”

——最后也沒怎么辦，只哄他不要哭了。哄了幾句就放在一邊，虞夏哭得天昏地暗，最后哭不動了，只好打幾個哭嗝自己爬起來。

懷璞本體是個皮糙rou厚的千年烏龜，大概是不知道人的軀體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人的幼崽。

那之后虞夏摔還是照摔，哭還是自己哭。整個幼時，虞夏身上就沒有不帶青紫的時候。碧落山那么大，一塊石頭就能要短手短腳的小孩兒一條命，虞長樂覺得他沒有把自己作死真是天道保佑。

反正摔摔又不會怎么樣。

可是，會疼啊。

跌倒前被拉起來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虞長樂為這件小事心里美滋滋了半天。他轉(zhuǎn)過頭，道：“謝謝你，我很開心。認(rèn)識你真好?！?/br>
“……”

好半晌，虞長樂才聽到他應(yīng)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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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宴否認(rèn)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然后：真香。

第6章宅中之妖

芥子城離這里不遠(yuǎn)。

晨霧散去之后，天氣并不很好，一副懨懨欲雨的樣子。

虞長樂“咦”了一聲，道：“那是什么？”

只見矮矮的城墻下，城門一左一右站著兩只笑眼彎彎的玉石貍貓。

“不知道?！卑⑺{(lán)懶懶散散地蹲在虞長樂肩頭。它對人界新奇事物沒有興趣，“大約是什么靈器。花里胡哨的?！?/br>
“是貍貓?zhí)印！卑窖绲溃澳茏R別出入城的人是否有靈力或邪氣，及其等級。”

虞長樂道：“這你也知道？真厲害?！?/br>
敖宴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我在人界待過不少時間。”

阿苓道：“我覺得古怪。貍貓?zhí)涌刹槐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