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窖缈戳怂谎?，“還有一塊在秀榮鐘氏。”

“鐘家？”虞長樂怔了怔，“不是已經(jīng)……”

并州的秀榮鐘氏，坐落于仙府山上。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世家。鐘鳴鼎食，實力雄厚。

在鐘氏最鼎盛的時期，仙府山收的門生數(shù)量一度超過映鷺書院。

但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按照虞長樂粗略的認知，百年前，原本如日中天的鐘氏就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幾十年前便徹底覆滅，被現(xiàn)在的瑯琊沈氏取而代之。

“大約是兩百年前，鐘氏當(dāng)時的家主來求借歇龍石?！卑窖缯Z含嘲諷，“說是借，誰都知道他沒打算還，后來鐘氏覆滅，東海也不屑趁人之危。歇龍石就留在仙府山了，現(xiàn)在也不知在哪?！?/br>
虞長樂點點頭。原來還有這么一出。

鐘氏走向末路之前，家族子弟行事不端，囂張跋扈，強搶歇龍石也不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

那么映鷺書院的這塊歇龍石，就是唯一一塊了。

說完閑話，虞長樂又開始抄書。奮筆疾書了一個時辰，他伸個懶腰，俯瞰了一眼密密麻麻、深不見底地延伸過去的書籍，倒吸了口冷氣。

“不抄了，不抄了。五百本得抄到猴年馬月去？”虞長樂抄完大半本，手都要抽筋了。章自華沒有規(guī)定書目，卻要求選書厚度不得低于一指，拿在手上都掂得出分量。

“有沒有什么法術(shù)能幫上忙的？”虞長樂問。

敖宴抄幾個字轉(zhuǎn)一會兒筆，勉強抄完半本。他抬頭看了眼入口，道：“法術(shù)沒有。不過，可能會有人來幫忙?！?/br>
“誰會來幫這種忙！”虞長樂想了想，“莫非是沈明華？不會吧……”

算算時間，他們是提前來到萬字塔的。今天下午沒有授課，現(xiàn)在是剛剛午休結(jié)束。

“你看?！卑窖缣Я颂掳?。

“虞公子！敖公子！我來了！”只見入口處冒出兩個腦袋，沈明華笑得喜氣洋洋，歐陽苓則是一臉郁卒。

虞長樂振奮起精神：“你們真的來了！”

歐陽苓翻個白眼：“不是他拖著我，我才不想來?！?/br>
沈明華順著階梯咚咚咚往下跑，一邊揮著手：“抄書這種事情，找我?。?！我被我爹罰抄的書還少嗎？放心，我避開了章自華的視線，其他先生都不會管這種事的?！?/br>
“……”虞長樂誠懇地，“我們就需要這種老手?！?/br>
*

四個人抄五百本書，工程量也是十分浩大。

沈明華和歐陽苓不是次次都來，前者來的次數(shù)較多。屋舍、學(xué)舍、練武堂、萬字塔，幾點線的時間仿佛過的很快，轉(zhuǎn)眼天氣已經(jīng)炎熱起來。

虞長樂春時下山，這是他在人間渡過的第一個夏天。也是他十九年來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碧落山的結(jié)界之內(nèi)，是沒有冬夏的。滿山綠樹，花鳥明艷，四季如春，這便是碧落山。碧落山之所以被懷璞老人命名為“碧葉之落”，是因結(jié)界內(nèi)即便樹葉落下之時，也是青碧欲滴的。

虞長樂只在話本里見過四季變換，還有十三歲那次溜到碎棠鎮(zhèn)，見識過人界的冬季。

“終于涼快了！”歐陽苓沖進萬字塔，頓時大喊一聲。接著長舒一口氣，貼在了涼爽的木質(zhì)階梯上。

她像個泥鰍一樣，幾乎是“流”下來的，“啪嘰”一下坐到了常坐的位子上。虞長樂、敖宴、沈明華三人已經(jīng)在抄書了。沈明華旁邊摞的紙頁最多。

“我又被罰了。”虞長樂郁悶道，“再加十本?！?/br>
敖宴毫不客氣地嘲笑道：“活該?！?/br>
“我感覺章自華是不是在針對你？”沈明華齜了齜牙，做出一個“嘶——”的表情，“別人睡覺都是罰站，只有你是罰站又抄書?！?/br>
章自華不教武學(xué)，只傳授基礎(chǔ)知識，什么草藥辨識、世家歷史等等等，全都歸他管。因此他的課也是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加之最近天氣炎熱，他的課上常常睡倒一大片。

虞長樂更郁悶了：“不是。我是畫小人兒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說，‘我都會背了，不聽也沒事’。他就生氣了，加了十本——要求至少兩指厚?！?/br>
不過他本來也就是被章自華點名的?？?，章自華喜歡針對他也不是錯覺。但這牽扯到虞長樂母親的事，他也不好多說。

“虞兄，你不知道，你們倆是特別受人崇拜的！”沈明華見他神情，便轉(zhuǎn)移話題，“呃……當(dāng)然，還有敖公子也是?！?/br>
敖宴反應(yīng)冷淡，應(yīng)了一聲。

歐陽苓道：“我看受歡迎的只有虞公子吧。”

敖宴是東海龍族這件事，并未張揚，知道的也只限于先生和他們四個。但敖宴做派矜驕，開口便是惡聲惡氣，沒人愿意和他說話。

要沈明華說，整個映鷺書院，能受得了敖宴脾氣、還和他成天待在一起的只有虞長樂；

而敖宴也只會在虞長樂面前，收斂一下那紈绔脾氣。沈明華深知若不是有虞長樂坐在這，這位二殿下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們。

虞長樂則是人緣極好，每次被點名，底下便哄笑不止，下課后也是調(diào)侃四起。甚至他被罰抄書，都有人搶著要來幫忙。

這樣兩個人，真不知道怎么才會湊到一起的，沈明華腹誹道。

敖宴睨了他一眼，沈明華立刻坐定，裝作一心投入書本的樣子。

虞長樂抱著一摞古書回來，坐著翻看。他其實并不排斥看書，在碧落山時沒有書看，話本都被他翻得爛了邊角，現(xiàn)在書籍琳瑯滿目，他卻拿著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咦？”翻著翻著，虞長樂忽然動作一停。

歐陽苓道：“怎么，書里有花？”

沈明華伸長脖子：“給我看看，嘛玩意？”

“沒什么。”虞長樂這樣說著，嘴角卻帶了笑，把那本書放到了敖宴眼前。

敖宴拿起來一看，見書角作者提名是“葛生”。紙頁極其古老，泛了黃，有種一碰就碎的脆弱感。翻過來一頁，上頭畫著一只鷺鳥。

筆法與秘境石窟里的一模一樣。

里頭全是詩，但虞長樂覺得，這些詩應(yīng)該都是唱出來的。有寫一男一女一對情人相處日常的，也有風(fēng)花雪月山盟海誓的。有自創(chuàng)的，也有摘錄的。

語句算不得多精妙，卻勝在字字有情。

虞長樂未嘗情愛滋味，只能猜想，白鷺先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這些詞句的呢？以至于隔著脈脈時光的洪流，依舊刻骨銘心。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虞長樂輕聲念出來，指尖點著桌面，漸漸帶上了唱調(diào)，“窈窕淑女，君子好逑?！?/br>
敖宴知道虞長樂會唱歌吹小調(diào)，卻不知他隨意編一段曲，也能唱得這么好聽。沈明華和歐陽苓全都停了動作。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虞長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