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就成好事者眼里的猴兒，沒個安定時日了。

還好，第二天天亮，竹寧又變回了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但此后只要到了晚上天一黑，竹寧就會變成個雪白小絨球，而且哪怕是白天，這可憐孩子受到點驚嚇就變球。

外面野貓叫一聲，大人說話聲音大一點，奶粉沖兌的稍微燙幾度，甚至親爹哼的搖籃曲跑一句調(diào)……只要受到一點點驚嚇，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會噗嗤一聲消失，縮成個怯生生的小絨球。

今后幾年里，竹學勤帶著竹寧把省里僧道以及同行求了個遍，也沒醫(yī)出個所以然來。

本來，竹學勤還期盼著兒子能修習得道，繼承竹老爺子的衣缽，但現(xiàn)在也只得認了命，兒子晚上維持不了人形就不維持了，只要白天別受驚嚇，能把這秘密永遠藏起來，不被別人欺負嘲笑就好。

于是，從竹寧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年開學第一天，竹學勤和孫巧娥再拉上大伯竹建國，帶著大包小包的特產(chǎn)禮品，握著老師的手就不松開了：

“老師，我們寧兒天生體弱膽小，一激動就會犯病，孩子學習差沒關(guān)系，您可千萬別太嚴厲?！?/br>
而后竹學勤夫婦和大伯，就會把竹寧從小到大怕的那些東西，絮絮叨叨來回叮囑，老師們被竹家的瘋家長嚇著了，每天和竹寧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

竹寧整個變絨球的秘密，就這么被瞞了下來。

等到竹寧小學畢業(yè)，竹學勤夫婦喜極而泣，欣慰萬分！

至于什么術(shù)法道學，那種和鬼怪打交道的東西，是寧兒能學的嗎？寧兒又怕黑又怕鬼，把寧兒嚇到了怎么辦？

等到竹寧再大一些，變絨球的情況改善了不少，白天只要不直接見鬼就沒什么問題，天黑后集中精力也能維持幾小時人形，但稍微一緊張還是會成球……

竹學勤夫婦早就搬出了和鬼怪道法沾邊的竹家大宅，在省會買房定居，方便竹寧讀書，每天晚上都在天黑前回家。

竹寧是個認真聽話的孩子，盡管學習總比別人慢一點，還上不了晚自習，但在他踏踏實實的努力下，還是考上了大學，每天走讀著完成了學業(yè)。

竹寧一直覺得自己愧對父母，二十出頭的人每天天黑還需要父母照顧，實在不像話，就盼望著能找到一份不會有太大壓力的工作，能夠自力更生，拿到工資回報父親母親。

但竹寧有著變絨球的致命缺點，連招聘會人多一些都不敢往里擠，結(jié)果一直到畢業(yè)都沒有找到工作。正當竹寧灰心喪氣，幾欲輕信校園里打字員招聘廣告的時候，卻在畢業(yè)典禮那天接到了這樣一條招聘函：

【尊敬的竹寧同志，您已被特調(diào)處一組錄取，請于7月20日晚9點于南山路十五號特調(diào)處報到……】

竹寧高興瘋了，買了白天的動車票就來到了渠南市。

等趕在天黑之前在租住的一居室安頓下來后，竹寧才發(fā)現(xiàn)，招聘函上報到時間要求的是晚九點，而不是早九點……

小絨球最后用鉛筆總結(jié)道：“招聘函上沒有聯(lián)系方式，我只能冒險晚上出來，想當面解釋我不能值夜班?！?/br>
全車人看著委委屈屈的小絨球，目光中充滿了憐憫，整個車廂陷入了一陣令人唏噓的沉默。

熊成撓了撓頭最先開口：“既然是招錯了，人家孩子也怪可憐的，就讓他回去吧？”

他沒敢去批判白處長的托夢，但意思已經(jīng)相當明顯，白處長人都昏迷二十多年了，誰知道那所謂的托夢靠不靠譜。

但張宇卻暗中給了熊成一胳膊肘，壓低聲音：“什么叫招錯了，別胡說！”

章昱謹眼里也閃過幾分為難，最終還是沉吟道：“處長既然把你招進我們特調(diào)處，肯定有他的深意。小竹啊，招進執(zhí)行組的人，萬萬沒有再出去的道理，你在業(yè)務(wù)上要是有什么不足，咱可以慢慢學……”

最后章昱謹在車內(nèi)其他人一言難盡的目光下，實在無法繼續(xù)編下去了，只得長嘆了一聲，對其他幾人說道：“以后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多保護著點吧，這孩子也不容易。”

竹寧整個球都僵在了原地，宛如一捧隨風飄蕩的蒲公英。

幾個同事眼神中的憐憫更盛了幾分。

許薇拍了拍絨球極短的小爪子，安慰道：“拋去危險性不說，我們特調(diào)處的待遇還是不錯的，晚九朝五每周調(diào)休兩天，五險一金，執(zhí)行組的組員月薪2w起步，還有各種獎金補助。”

張宇也道：“雖然特調(diào)處這個名字聽起來唬人，實際上根本不是什么官方部門，只是和各方都有合作而已。當初起這么個名字，是因為我們好歹是個非盈利組織，叫公司不太合適，就叫特殊事件調(diào)查處了。”

熊成插嘴：“沒錯！什么處長副處長都是瞎叫的，根本不用害怕，閑下來的時候請一兩個月的病假出去旅游都沒事兒，還是帶薪的?！?/br>
熊成還想介紹些老油條的妙招，聽到章昱謹輕咳了一聲之后，才有所收斂，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當然，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本來就有十五天年假，平時的案子基本在外省，出差是給補假的，都加一塊也能湊出一個月?！?/br>
小絨球逐漸安定了下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車內(nèi)的新同事。

這半年來，竹寧眼看著自己的同學們一個個找到工作，考公考編考研……他一直陷于深深的擔憂中，擔心自己勞煩了父母二十多年，大學畢業(yè)后還要繼續(xù)成為拖累。

現(xiàn)在同事們都這么好，不就是夜班么，有什么難的！

小絨球：“唧唧！”我會努力工作的！

車內(nèi)的幾人雖然聽不懂，但卻能領(lǐng)會到其中積極向上的語調(diào)，章昱謹松了口氣，勉勵地拍了拍新組員的絨爪子。

五分鐘后，面包車停在了十五中校門口。

張宇得到了保護新同事生命安全的光榮任務(wù)，用雙手小心翼翼捧著個大絨球，跟在最后面下了車。

第3章Chapter3

20分鐘后，特調(diào)處的一行人來到了教學樓的樓前，隨行的還有十五中的校長周全、高二九班的班主任李鳳茹和一個敦實小保安。

其他的校領(lǐng)導和老師，則被章昱謹打發(fā)到校區(qū)外安撫急瘋了的家長。

在進入教學樓的前一刻，章昱謹特意慢了半步，叮囑著手下幾位組員：“我們此行的首要任務(wù)是——保護小竹，不要讓他受到任何驚嚇，從而對我們特調(diào)處的工作內(nèi)容產(chǎn)生不良印象！”

本來本市的鬼案一般都是小案子，執(zhí)行組的幾人還是十分輕松的。

但現(xiàn)在，他們看看陰氣森森的教學樓，再看看縮在張宇手里的怯生生的小絨球……幾人一下子鄭重了起來。

動員完畢，特調(diào)處四人一絨球，在校長的帶領(lǐng)下踏入了教學樓的大門。

這時正是七月盛夏十分，就算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