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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夫人嗎?”“嗯。”陸沨淡淡道。他的視線也停留在那三支花朵上,過了很久,他看向外面。窗外夜色深沉,黑影幢幢,六角形的伊甸園在人造磁極旁遙遙矗立。安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伊甸園這樣看起來確實和蜂巢相像。他的思緒忽然動了動,看回床頭那三枝鮮紅的花朵,這種顏色和形狀他又一點熟悉,來自久遠時光前安澤對于某本畫冊的回憶,一種人類文明還繁榮時常見的植物。“玫瑰……”他喃喃道。“是玫瑰。”陸沨淡淡道。他班里的孩子們自由活動時,會玩一些過家家和模擬種花的游戲,用不同顏色的彩紙當做花朵。但是,伊甸園里看來是有真的玫瑰花的。“伊甸園會種玫瑰花嗎?”他道。陸沨的回答很簡短:“不會?!?/br>就在安折認為他的答案到此為止時,陸沨又開口了。“她喜歡植物,但基地沒有。”他聲音很平靜,“我十六的時候在野外訓練,收集了一些種子,燈塔認定安全后送給了她?!?/br>“然后夫人種出來了?”安折道。陸沨說:“嗯?!?/br>安折忽然想起了一個月前在陸沨辦公室櫥柜里看到的密封的植物種子,他想,陸沨一定很重視他的母親。今天在燈塔,陸夫人要去提交一些報告,她看起來像個科研人員。于是他問:“陸夫人是科學家嗎?”陸沨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算是?!?/br>就在這時,陸沨忽然道:“你認識伊甸園的女孩。”安折點了點頭,陸沨已經(jīng)見過莉莉了,他沒什么可隱瞞的。“知道多少?”安折猜想上校是在問他對伊甸園的了解程度,他回憶莉莉說過的那些話,道:“知道?!?/br>就見陸沨望著窗外,似乎在回憶往事。他道:“據(jù)說她十二歲的時候,因為智力上的天賦……基地認為比起生育,她投身科研會給人類帶來更大的貢獻,她被送到燈塔學習?!?/br>安折:“好厲害?!?/br>他對智商超群的人類總是抱有好奇。“但后來她主動申請調(diào)回伊甸園,承擔生育責任,同時研究胚胎離體培植的改進技術(shù)。”安折:“然后呢?”“沒有然后,”陸沨道,“現(xiàn)在仍然是?!?/br>安折回想陸夫人的模樣,即使她今天帶了口罩,但僅僅是一雙眼睛,也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道:“她很美?!?/br>陸沨說:“謝謝。”回想今天白天的情形,安折又問:“你和她關(guān)系不好嗎?”陸沨:“不好。”安折眨了眨眼:“為什么?”他覺得陸沨明明很在意自己的母親。“她一直以為我在統(tǒng)戰(zhàn)中心,但其實最后我選擇去了審判庭?!标憶h語調(diào)平淡:“或許我殺人太多吧?!?/br>安折:“她不能接受嗎?”“是我自己不愿意再維系和她的感情。”陸沨拿起枕頭,丟去安折那邊。安折抱住枕頭看著陸沨,奇異地,他明白他在說什么。審判者為了永遠正確,永遠清醒,永遠冷漠無情,必須將自己完全放逐——放逐,這個詞突兀地出現(xiàn)在安折腦海里。“伊甸園和審判庭在做相反的事情,”他道:“是因為你不能動搖嗎?”“閉嘴?!标憶h傾身過來,把枕頭從安折懷里抽出,又把安折抬起來,把枕頭墊在他腦袋下面:“眼睛都睜不開了?!?/br>安折陷在柔軟的枕頭里,意識漸漸模糊,他是真的困了,今晚一直在強打精神。徹底睡過去之前他看見陸沨拿起了一個銀白色箱子,這是他們離開燈塔時一位工作人員給陸沨的,安折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知道。上校做事總有他的理由。*安折疊好的衣物放在一旁,衣領(lǐng)處落了一些灰白的塵屑,無論是訓練場還是燈塔都沒有這種東西,但陸沨又知道伊甸園的監(jiān)控在那段時間內(nèi)存在小范圍的混亂,因而無法追溯安折的行蹤。陸沨的目光從它上面收回,手指按下手提箱的按鈕。銀色的手提箱打開,白色的寒氣絲絲縷縷逸散出來,冷凍層里是一支細長的注射針劑,碧綠色。手提箱旁邊放了他的槍。他的目光在這兩件物品上稍作停留后,轉(zhuǎn)而看向安折,手指扣在槍柄上。就在這時。安折翻了個身,輕輕靠在他身旁。他睡著了。像一只很小的動物團在雪白的被子里,露出奶白色光滑的脖頸與肩膀,眉頭舒展著,睫毛微微卷翹,呼吸一起一伏,均勻又平靜。他的手指在被子下露出了一節(jié),輕輕蜷起來,但又是非常放松的姿態(tài),沒有一根神經(jīng)是緊繃的。他睡在這里,毫無警惕與戒備,就像睡在一個……全心信任的安全的地方,他相信在這里沒有人會傷害他。陸沨忽然想起兩個月前的一天。那一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安折望著他的眼睛,對他說:“他沒有受傷?!?/br>辯駁與抵賴他早已經(jīng)看慣,質(zhì)問和憤怒是他每天都要遇到無數(shù)次的東西。但他第一次看見那樣的一雙眼睛,他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不解,只是哀傷。哀傷中又有天真的平靜,仿佛只要他開口說出一個理由,他什么都接受,什么都原諒。在此之前他沒有理會過任何人的抗辯,但那一次,他挑開覆蓋尸體的白布,露出那人的傷口。人的動搖始于第一次心軟。第40章安折做夢了。他好像站在黑水橫流的深淵上方,面前是無邊無際的空曠世界。危險的氣息像一只手攫住了他,遠方黑暗中一定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自己,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危險,下意識環(huán)視四周,并向后退了兩步,危險的注視里,他想找什么人,或者靠近什么人來獲取安全感。于是他的手不安地動了一下,輕輕抓住陸沨的袖角。他呼吸微微急促,像是害怕了。陸沨合上銀色冷箱的箱蓋,將空掉的一次性針管丟進了床頭的垃圾桶,并把槍放回床頭觸手可及的地方。做完這一切后,安折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已經(jīng)平復下來,但漂亮的眉仍微微蹙著。他的脖頸一側(cè)沁出了一顆微小的鮮紅血珠,不過三分鐘,那血珠就凝固成了一個紅色的小點,是個針孔,但被注射進去的東西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這枚血點之外的任何損傷。他整個人像個皮毛柔軟的小動物,一種脆弱的安逸,好像很容易被摧毀得徹徹底底,又好像很容易就能夠被保護得滴水不漏。陸沨面無表情看著他,良久,他伸出手,指尖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