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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有心人眼中,這又成了他一樁罪狀,乃是故作清高實則諂媚,更該死了。虔子文聽了不以為然。除了靈玉以外,天底下沒什么東西能讓所有人都愛,只敢在背后誹謗的小人,又能有多大能耐?他偏偏沒想到,求而不得之人難免生出怨恨來。那怨恨既辣又毒,又被嫉妒浸染,醞釀發(fā)酵了太長時間,擠出一滴就是致命的毒/藥,聞一聞就能穿腸爛肚。這味名為求而不得的毒/藥,足以腐蝕神魂,任是神仙大能也扛不住。第一次死的時候,虔子文尚有滿腔憤懣。他想把仇人先撥皮抽骨接著大卸八塊,末了再把骨灰揚飛了,連神魂都不放過。他已然快瘋了,整天琢磨著怎么報復人,眼睛都快綠了,活生生憋了幾百年。然而等他出來以后,始作俑者卻已然閉關不出,虔子文拔劍四顧心茫然,體會了一回何為求而不得。之后經歷的事情多了,虔子文反倒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些莫名而來的怨恨。就像喝一杯兌了水的烈酒,酒味清淺烈性不足,唯獨恨意還在。對待晏歌么,自然也是此等情緒。三分恨意七分厭倦,若非必要之時,虔子文懶得看晏歌第二眼。饒是虔子文嫌棄晏歌,他睜開眼睛就見床邊坐著這人時,還是有點驚訝的。青衣仙君手執(zhí)一卷書,剛翻開一頁,就見虔子文已然醒了。他心平氣和地問:“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小少年清透的綠眼珠轉了轉,搖了搖頭不說話。晏歌扶起了虔子文,還紆尊降貴給他倒了盞茶,親自遞到少年嘴邊,“為師雖然幫你拔出了那道魔氣,你還是睡了整整兩日,我有些擔心。”“不過比起你師兄,這不算什么。先前門內動蕩你又未醒,他在你門外守了一天一夜,我都勸不走。”聽見這句話,小少年好像怔住了。他咳嗽了兩下,“齊師兄他,一直守著我?”“他被我趕去休息了,你們倆啊,個個都不讓我省心?!标谈栲皣@了一聲,真沒想到養(yǎng)徒弟也是件煩心事。齊佑天當年乖巧得很,讓他練劍就練劍,讓他打坐就打坐,沒事從不跟師父多說一句廢話,晏歌也樂得清靜。于是他順理成章地以為,虔子文入門時足有十六歲,比當初的齊佑天還大了八歲,肯定更好養(yǎng)活,沒事扔兩瓶丹藥指導一下修行就可以了。再說還有齊佑天看著小師弟,又能出什么事呢?誰料晏歌這一疏忽,虔子文倒霉了。偏偏虔子文是個爐鼎資質,偏偏他又被居心叵測的魔修盯上了。虔子文神識內被植入了一縷魔氣,晏歌都未曾察覺。外人不說什么,晏歌卻覺得是自己失職了,讓虔子文受了這么多苦。正當晏歌沉默不語的時候,就聽虔子文顫聲問:“我給師父添麻煩了?”晏歌低頭一瞧,小少年眼圈通紅,正拼命忍著眼淚,“我對不起師父,更對不起太衍門。如果我修為高些,雖說還是打不過那個魔修,至少還能自盡……”青衣仙君眉頭皺緊了。他伸手去擦虔子文的眼淚,觸到了少年的長睫毛,是濡濕柔軟的,掛在手指頭上怯生生地顫抖,像不安分的小鳥振翅。他佯怒道:“你說什么胡話!誰要你自盡了,我要是連你都護不住,還配當人師父?”“我給太衍門添麻煩了?!毙∩倌昴忧由模疤哿?,我到底沒熬過去,把祖師殿里的情形都跟他說了,我還說白石前輩也在……”晏歌把虔子文按了下去,讓他乖乖躺著,“血魂是個魔君,煉神修為的魔君。你要是固執(zhí)地不開口,他把你殺了再抽魂審問,也沒什么區(qū)別。哪怕你師兄對上血魂,也是兇多吉少。你能活著,我就心滿意足了。”虔子文不甘心,還想辯解:“可是……”“睡覺?!标谈杳碱^一沉,“什么事都跟你沒關系,誰要敢怪你,就讓你師兄替你撐腰?!?/br>直到虔子文呼吸勻稱地睡著了,晏歌才站起身。他帶走了那本先前在看的書,一出門就看到齊佑天筆挺秀拔地站著,看情形來了很久。眼見大徒弟掃了掃那本書,晏歌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一下,“子文醒了,過一個時辰你再去看他?!?/br>齊佑天點頭,問:“師父和白羽可是故交?”“那天你不是聽得一清二楚么?”晏歌垂著眼睫,“白羽是我昔日好友,他也是我心儀之人。不過我沒說,他什么都不知道。”答案簡單直白到出人意料,齊佑天愣了一下。他忍不住琢磨,如果那黑衣魔修真是白羽,他指點自己劍招又救下小師弟,是否跟師父有些關系?晏歌拍了下他的肩,“為師估計你沒去過藏書閣二樓,里面的書挺精彩。就連我和他的那段過往,也被寫了進去。你愿意看就去找,我就不講故事了?!?/br>等晏歌走遠了,齊佑天才進門。虔子文睡得正香,長睫毛一顫一顫的,唯獨他的眉心還是微皺的。是做了噩夢,還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齊佑天伸出手,想替他揉開微皺的眉心,快觸到時卻停下了。縱然只隔一寸,他已然快感知到虔子文的體溫,那根手指頭終究沒落下去。他除了是小師弟的師兄以外,是他什么人?如果他也把小師弟當成能隨意輕薄的物件,又和那魔修有什么區(qū)別?齊佑天抽回手來。他微皺著眉頭不聲不響,看了虔子文的臉足一刻才離開。等門被輕輕合上以后,虔子文感慨了一句:“師徒倆都是傻子?!?/br>*****血魂帶來的余波平息之后,第一個來探病的是花方遠。他帶來了十多瓶丹藥,豪氣地沖虔子文一點頭,“這是安神凝魂的丹藥,我家特制的,太衍門里找不到。虔師兄神魂受了傷,要慢慢滋養(yǎng),千萬不能心急?!?/br>虔子文已然是真?zhèn)鞯茏樱ǚ竭h對他的稱呼也從師弟變成了師兄,相當識趣。好長時間沒見這人,虔子文都快把他忘了?;ǚ竭h還惦記著他,比自己有人情味多了。這點人情,以后找個機會補償。別人對你好,你總不能橫眉怒目把他轟出去,未免太不識趣。虔子文大大方方地說:“多謝師弟好意?!?/br>花方遠開心得眼睛都亮了,他打量了虔子文的臉一會,又嘆氣道:“虔師兄,你瘦了。血魂真不是個東西,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的道理……”憐香惜玉?虔子文眨了下眼睛。在以前,這個詞和他絕不沾邊。別人罵他的時候,都說他是妖孽禍水死不足惜。至于血魂么,沒準現(xiàn)在正蹲在洞府里,咬牙切齒地罵他。明明他什么都沒做,卻背了好大一口黑鍋,甚至太衍門小弟子也要貶斥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