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鑒了。”簡璐打斷他的話。

簡凝愣一下,聽見耳際響起一片凌亂的喇叭聲。

“借鑒……”簡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簡璐說：“我知道,就跟我小時候虐待你一樣,我知道后果?！?/br>
“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焙喣^皮發(fā)麻，聲音都帶著怒意。

“因為我沒別的選擇，我知道后果,但我還是想這么做。我把你打殘打死,我們骨頭連著筋,你還是我兒子?！焙嗚凑Z氣冰冷，像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就像你此刻知道我抄了你的作品，你明天會一紙律師函告我嗎？”

“……”簡凝啞口無言，喉頭像被灌了口鹽水,又苦又澀。

“你不會?！焙嗚凑f，“我太了解你了，簡凝。”

“團隊是什么意思？”簡凝問。

“我愿意高價請你做設(shè)計,開的價格不會比奢侈品品牌方低?！焙嗚凑f，“只要你同意匿名?！?/br>
簡凝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聽見雨打車頂?shù)穆曇?，也懂了簡璐的意思：“你讓我代設(shè)計？”

“我是你設(shè)計思路的啟蒙者，永遠影響你審美的高墻。你這些年來內(nèi)心大多數(shù)的掙扎不都是因為我？討厭又討厭我，又擺脫不掉我。現(xiàn)在不就是你的機會嗎？”簡璐說，“你曾經(jīng)一度苦惱自己超越不了我，所有的人給予你的標簽會時不時帶上我，到了這些年才略有好轉(zhuǎn)，那么如今我低聲下氣求你代設(shè)計，你是不是內(nèi)心開心極了？”

“我沒有！”簡凝有些激動地喊道，“你住口??！”

前面的司機被他嚇了一跳，轉(zhuǎn)眼回頭看他。

“你怎么可能沒有！”簡璐也提高了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夢都想把我踩在腳底下！是，我承認我進入了瓶頸，我靈感枯竭，我開始看你的作品借鑒，甚至做出的作品反響還異常熱烈，我始料未及又沒有辦法。我今天低聲下氣來找你，你內(nèi)心開心死了，得意死了吧。要不是因為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和方易那混蛋吃飯！”

“你怎么這么想我……”簡凝聲音顫抖，“所以來看我的店鋪開業(yè)，主動給我發(fā)微信打電話，還主動要求和方易合照吃飯都是假的，最后的目的是這個嗎？”

簡璐剛想說話，簡凝卻搶先道：“你接近方易的目的是為了錢，生我的目的是為了綁住方易，你把我留在方家不管是為了分那份家產(chǎn)，你走的每一步都有目的，這個目的那個目的，你一生都被自己的目的和欲/望占據(jù)，你有問過我愿不愿意嗎？”

“我需要問你什么？”簡璐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讓我對你滿意的事？是留長發(fā)還是喜歡男人？還是非要和我選擇一條路，展露你比我還過人的才華？從前你是“簡璐的兒子”，如今我是“簡凝的mama”，這種位置的對調(diào)不就是你一直以來得償所愿的嗎？這么喜歡和我作對還指望我喜歡你？”

簡凝對著空氣搖搖頭，他靠到椅背上，忽然覺得很疲倦。

“媽，我不做代筆設(shè)計?！焙喣f，“我的就是我的，不會成為你的東西?，F(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我從離開你開始，我就不是屬于你達成目的的工具了?！?/br>
“行?！焙嗚凑f，“算我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

“……”簡凝氣極反笑，“你和你兒子相處，花點心思對他好，原來在你看來是浪費時間?！?/br>
對面這次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電話掛斷了。

簡凝覺得最后的一點力氣被抽干了，他手重重摔在座位上，抬頭看著車頂。

如夢似幻的一天，這一刻有大夢初醒時的茫然感。簡璐每一句話都像繞他頸部的毒蛇，伺機而動，終于給予他他最不想看見的致命一擊。

“先生?！彼緳C看他打完電話，才回頭道，“前方路段出交通事故了，特別擁堵，估計堵個幾個小時都沒辦法，我開小路走行嗎？”

簡凝動了動手指，目光無神看了會前方。

回去就是空蕩蕩的家，只有條慘兮兮的狗。

他忽然有點懼怕這種時刻，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客廳里，只有自己拖鞋的回聲。哪怕進入刻意被自己擺放擁擠的工作室內(nèi)，也覺得過分孤獨。

“先生？”司機又問了一句。

“能送我去別的地方嗎？”簡凝說。

“您說。”

簡凝報了個地址。

“不遠?！彼緳C打開導(dǎo)航，“我現(xiàn)在出了這片范圍右轉(zhuǎn)上別的路，開十分鐘就到了?！?/br>
簡凝沒有再說話，別過頭閉上了眼。

……

彭希洗完澡，看見自己的手機在響。

他拿起手機的時候有點意外。

“簡先生？”彭希邊接電話邊走到窗口，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你到家了嗎？”

對方沉默著，要不是耳際有他的呼吸，彭希都要覺得電話是被打錯了。

“簡先生。”彭希又問了一句，“你怎么了？”

“你在家么。”簡凝開口。

彭希覺得他聲音微啞微顫，立刻察覺了異樣：“我在家，你在哪里？”

他繞到床邊拿了自己的外套，身上只穿了條薄運動褲，拿起鑰匙開門道：“你在哪里？告訴我位置，我來……”

他剛開啟大門，走廊上的聲控?zé)艟鸵黄痖_了，他就看見長長走廊盡頭的人，彭希頓了頓腳，疾走兩步，干脆加速跑起來。

簡凝站在那邊舉著電話看著他，他顯然因為沒有傘，頭發(fā)和身上都濕透了，通體黑色的外套反著光，更顯得他薄而瘦，像只從水里拎起來的黑貓。

彭希又驚訝又心疼，他手在空中頓著不敢碰對方，只能垂頭問他：“怎么不打傘，快點進來?！?/br>
他說著就轉(zhuǎn)身想讓簡凝走在前面。

簡凝搖搖頭，跟著他的身后。

彭希沒辦法，只能自己往前走，一邊想著簡凝前腳剛走時候開開心心的，怎么轉(zhuǎn)眼就這個樣子，一邊想進屋了該不該問他緣由。他剛走幾步，后背就感覺被撞了一下。

彭希愣住了，簡凝的額頭靠著他的背部。

他剛想轉(zhuǎn)身，對方的手就環(huán)住了他的腰。

過于突然，彭希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覺得對方箍著他腰的手臂越勒越緊，從快樂到窒息也只要一秒鐘的時間。彭希既不敢說疼又不敢動，腳頓在原地也沒走，沉默了一會，聽見了簡凝吸鼻子的聲音。

簡凝哭了？

彭希小心翼翼道：“……簡先生？”

“不許轉(zhuǎn)過來。”簡凝聲音里有鼻音。

“好?！迸硐｜c點頭。

他任由簡凝抱著站在原地，有點擔(dān)心簡凝，又不敢做什么。

簡凝的崩潰來得比他能預(yù)料到得更加猝不及防。

彭希第二次看簡凝哭了。

第一次是看他面無表情地哭，眼淚真是短線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