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再見?！鞭⒌ふf，“沒什么能送陛下的好東西，就送陛下一句吉利話。”

“祝山河太平。”

“你這算什么吉利話?！变凡粷M道。

“陛下志不在江山。”蔻丹忽然記起了什么，“接客時，官員們說的最多的便是陛下不理朝政，昭王權傾朝野無人敢異議，本來以為陛下大概是個傀儡，任由拿捏?！?/br>
后來我想，大概整個皇室才是皇權的傀儡。

李洵追倒像是混沌中的正常人，也正因為正常而顯得格格不入。

“陛下不喜歡聽山河太平，那民女便再祝陛下早日脫離苦海。”

這話越說越瘆人，還不如不說，洵追悻悻道，山河太平就挺好，蔻丹jiejie還是祝我山河太平吧。

蔻丹倒是噗嗤笑出聲。

“慶祝你脫離苦海。”洵追見蔻丹總算是露出一抹笑，“回頭我親自挑幾個襯你的首飾叫小太監(jiān)送過來，若是去南方遇上好人家總要有拿得出手的嫁妝，總不能都讓趙寧芯負擔?！?/br>
“好。”蔻丹彎眸。

時間不早，洵追還要去刑部大牢，臨走前蔻丹叫住洵追，蔻丹說以后就算沒再見的機會，也不能記起時還是蔻丹蔻丹的叫。

“我叫曲舒涵，弟弟可記住了。”

“是，記住了。”洵追走上馬車掀起簾子。

“曲jiejie再見?！?/br>
“再見?！鼻婧克婉R車離去，直到它拐了個彎消失在視線范圍。

她站在門前，望著街道邊的小販，叫賣聲與討價還價，就好像回到當年上學堂時，先生讓她出門替大家買寫禿的毛筆，用光的墨塊。先生送她那塊上好的徽墨直至現(xiàn)在她都沒舍得用，始終放在帶鎖的小匣子中，當做最金貴的東西保存，哪怕以她現(xiàn)在手中的錢財能夠任她揮霍。

晏昭和與蔻丹不熟，止步于嫌疑人，所以沒與洵追進去，在馬車上等著。

洵追放下簾子后情緒低落，晏昭和將他攬入懷中，洵追很長時間才開口道：“今日駕車的是誰?！?/br>
“嗯？”

“搖搖晃晃，我要吐了。”洵追冷著臉道。

晏昭和敲敲門框，很快搖晃感逐漸緩和，他吻了吻洵追的指尖說你常用的馬車叫人帶去保養(yǎng)，今日這輛著實晃了點，不過忍忍，明日就能繼續(xù)乘那輛。

明日我就不出宮了，洵追無力地伸出爪子撓晏昭和，天寒地凍傻子才愿意出門。

他想了想又問晏昭和，曲舒涵真能放下嗎？

晏昭和：“不能?！?/br>
雛娘帶給蔻丹的是整個青春，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誰會放棄那抹明亮呢？哪怕日后她整個世界被光包圍，她最懷念的還是那個唯一。

“你不必擔心她日后的生活，鶯歌小筑那些姑娘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焙螘r振作未可知，心中的傷總要時間添補。

壞人也總有善良的一面，雛娘將為數(shù)不多的善良交給曲舒涵，大概她是想將自己葬送的未來全都寄希望于曲舒涵。

“小時候的事你能記起多少？”晏昭和忽然問。

洵追疑惑地看向他。

“一點點?！?/br>
“我希望你不要記恨皇貴妃?！标陶押兔嗣返哪?，眼見著洵追臉色沉下去，他繼續(xù)道：“她是個好母親?！?/br>
“可能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但我希望就算不感激她，但你也不要恨她?！?/br>
洵追從晏昭和懷中離開，他漠然道：“不可能。”

“洵追，聽話?！?/br>
“晏昭和，不知道是我和你的回憶誰出了偏差，但我只認我記憶里的皇貴妃。”洵追顫抖著強迫自己不去更改自己記憶，“我恨了十幾年，忽然告訴我皇貴妃愛我，她是世界上最希望我平安的母親，我不信?！泵欣钿返臐撘庾R不允許李洵追相信。

“會讓我崩潰?！变份p聲。

“求求你，就讓我一直恨下去?！?/br>
“這樣會讓你好受嗎？”晏昭和搖頭，“我不認為……”

“會?！变反驍嗨?，“難道晏均讓晏家所有人不要恨先帝，你們就不恨了嗎？你們依舊恨得要死，恨不得把整個皇室扒皮削骨。”

晏昭和皺眉道，“怎么又扯到鎮(zhèn)寧候，現(xiàn)在討論的是你生身母親?！?/br>
況且兩件事性質(zhì)完全不同，沒有任何可比之處。

“我不阻止你繼續(xù)恨李家，也請你，請你尊重我。”洵追咬牙道，“人活著總要有個懷恨在心的東西才能活得更好?！?/br>
話已至此，晏昭和沒什么好說，再說下去恐怕洵追又要生氣，或者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生氣，只是顧著兩個人的感情不敢翻臉。

他嘆道：“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活得這么累，你我都是失去雙親的人，我雖也沒了父親，但到底童年在父親膝下長大，可你不同?！?/br>
話音剛落，洵追的憤怒像是被一盆涼水澆地從頭到腳透心涼，晏昭和抓著皇貴妃的事不放，竟然是他自己會錯意。

“我沒有不同?！?/br>
“晏昭和，你告訴我，我什么時候登基。”

“七歲。”

洵追伸出手指比了個夸張的七，“普通孩子五歲開蒙，我七歲都不會說話，你告訴我我沒有童年?！?/br>
小孩的童年大多是從記事起，懂得玩耍時開始，而洵追懂得玩耍后已然是先帝皇貴妃的尸骨雙雙歸于自然。

他的童年都是晏昭和。

雖然有rou麻的嫌疑，但洵追還是恨鐵不成鋼道：“你掰著手指頭算算我的童年到底是誰！”

話罷，他看著晏昭和停頓片刻，隨后臉頰逐漸騰起一股他從沒見過的紅暈。

憤怒頃刻間消散，洵追眨眨眼滿懷好奇地笑道：“你的臉怎么紅了？”

“……”

“哎，晏昭和你不會是害羞了吧？”

昭王撇過臉望向窗外，洵追爬到晏昭和身旁伸手去掰他的臉，“你回頭看看我?！?/br>
“……”

到刑部后，洵追首先跳下車，通常都是由晏昭和下車然后他扶著他的手下來。從晏昭和意識到洵追個子在不曾察覺中趕超他，便開始有意放手，洵追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

直到后來某個天朗氣清適合郊游的日子才明白，晏昭和從前將他當小孩看，現(xiàn)在是當真要以成年人看待。

皇室成員之間的談話，晏昭和為避嫌不予隨行，洵追倒是不怎么在意，晏昭和不想聽他也不強迫。

可還是有區(qū)別，晏昭和旁聽他就與李崇說些三人都知道的，晏昭和不在那就另當別論。

李崇是親王，沒砍頭前洵追下令仍舊以親王之禮對待。

獄卒正好送飯，洵追坐在李崇面前道：“飯菜不錯。”

“五弟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在這用晚膳？”李崇笑道。

看著李崇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再配上這幅和善的笑容以及親昵的語氣，洵追當下心中暗道：患者精神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