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說了什么？”

盛珉鷗微微偏了偏頭，露出半邊面孔。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開口，我只是試著一問，他不想說我也沒辦法。

“行……”

我剛想說行了你走吧，他卻緩緩?fù)鲁隽艘痪湓挕?/br>
“如果做不成好人也沒有關(guān)系，做一個不傷害別人，也不被別人傷害的普通人就行?！?/br>
我怔然片刻，將我爸去世前對盛珉鷗說的話試著連了起來——爸爸相信你，終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但如果做不成好人也沒有關(guān)系，做一個不傷害別人，也不被別人傷害的普通人就行。

“爸爸知道你……”我緊緊盯著盛珉鷗的臉，啞聲道。

我爸會說這話，就證明他都知道，知道盛珉鷗他……

“是，他都知道?！笔㈢膪t垂下眼瞼，低聲道，“知道我不正常。”

說完，不等我反應(yīng)，他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去，于我在臺階上愈行愈遠(yuǎn)。

我望著他背影，心情復(fù)雜，一屁股坐到臺階上，突然很想抽根煙。

第41章有風(fēng)有木

在我和盛珉鷗小時候，多小我忘了，反正那會兒我應(yīng)該還沒上學(xué)，一天心血來潮，我突然問我爸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爸想了想，抱我到樓下，指著花壇里一株楓樹道：“那就是你的名字，楓，楓樹的楓?！?/br>
那是個夏天，楓樹綠油油的，和別的樹綠成一片，沒多大差別。換句話說，十分平平無奇。

“為什么是棵樹？”我有些不滿，覺得我爸在給我取名字這件事上不是很用心，“不好看！”

我爸憨厚地笑著，跟我解釋：“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在樹林里，太高的大樹，就會被風(fēng)吹倒。風(fēng)是樹可怕的敵人，再龐大的樹木，也抵不過暴風(fēng)侵襲。但你看這個字，有‘風(fēng)’有‘木’，共生共存，多和諧。希望你以后，即使人生路上有風(fēng)浪也不要氣餒。大家活在這世上，本就不可能一輩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模獙W(xué)會苦中作樂?！?/br>
我爸就是這樣的人，脾氣好，性子慢，周末坐在搖椅上，一杯茶一份報紙，可以細(xì)細(xì)品一下午。我媽跟他截然相反，急性子，刀子嘴，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今天能做完的事絕不拖到明天。

什么風(fēng)啊木的，我連名字都不會寫，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什么用？我聽得一愣一愣，就覺得我爸說這么多，那應(yīng)該也是個挺厲害的名字。

“那哥哥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那時候就想，我哥名字還比我還多一個字，怎么也要更厲害吧？

我爸抱著我上樓，認(rèn)真想了片刻，道：“哥哥的名字也是有寓意的，但這里條件有限，沒有實物。等爸爸周末再帶你們?nèi)フ摇！?/br>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也沒太放在心上，結(jié)果到了周末，我爸大清早就將我和盛珉鷗從床上挖起，竟真的要帶我們出門。

催我們刷好牙，洗好臉，再手里一人塞一個rou包子，我爸推著我們就往外走。

“老陸，你們?nèi)ツ膬喊?？”我媽追到樓梯口急急問道?/br>
我爸大概是怕被罵，一把抱起我，快步走下樓梯，嘴里揚聲回道：“海邊！”

“?！＿?？”我媽不可思議地重復(fù)了一遍，嗓門突然飆高，“你有病啊去什么海邊啊，這么曬的天！老陸？陸光榮??！”

在我媽的河?xùn)|獅吼下，我爸連抱帶拽著我和盛珉鷗早就逃得沒影了。

大海這種自然景觀，向來都是遠(yuǎn)離城市繁華，隱蔽在郊外人跡罕至之處。

我爸帶著我們倒了三四輛公交，晃得骨頭都散架，這才好不容易見著了海的模樣。

從車站走到海邊，又熱又累，想到浪費了一個大好周末，就為了看片渾濁不清的“大江”。我心里升起不情愿，想回家，想吃我媽做的紅燒rou。

可我爸已經(jīng)不管不顧跑下灘涂，撒丫子在退潮的海灘上迎著海風(fēng)狂奔起來。凡是他跑過的地方，便要驚起一只只雪白的鷗鳥。

“快下來走走！”我爸張開雙臂，遠(yuǎn)遠(yuǎn)朝我們揮舞著。

我自然地牽住身旁小少年的手，仰頭看他：“哥哥，爸爸在叫我們?！?/br>
“要過去嗎？”

陽光從盛珉鷗腦后探出一團(tuán)耀眼的光暈，使他的表情都陷在黑影里。

我瞇著眼，重重點頭。下一秒，牽著我的人緩緩走向海灘。

我年紀(jì)小，沙地又不好走，沒走幾步就要被絆倒，盛珉鷗可能覺得牽我走得太吃力，索性一把將我抱起，朝我爸那邊走去。

“兒子，看到這些鳥了沒？這些就是海鷗，盛珉鷗的‘鷗’?！蔽野直嫉脻M頭汗，喘著氣指給我和盛珉鷗看那些三三兩兩散落在海灘邊悠閑踱步的海鳥。

我摟著盛珉鷗的脖子，將臉靠在他肩上：“好多哥哥。”

耳邊響起一聲短促的輕笑，等我抬頭去看，已經(jīng)在盛珉鷗臉上遍尋不到一點痕跡。

“小乖乖，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我爸將我從盛珉鷗懷里接過，點著我鼻尖問道。

“哥哥是鳥嗎？為什么和我不一樣？”我皺著眉，又開始討厭自己的名字，“我要和哥哥一樣?！?/br>
“鷗是鳥，但珉是潔白美玉的意思?！蔽野忠膊还芪乙粋€小孩兒聽不聽得懂，自己管自己說了痛快，“嚴(yán)格說來，你哥是只潔白如美玉的鷗鳥?！?/br>
他一手抱著我，另一只手揉了揉盛珉鷗的腦袋：“給你取名的人，一定希望你自由自在，不被俗世污濁所染?！?/br>
盛珉鷗表情并無多少驚喜，盯著那些懶散的海鷗，語氣平靜道：“那為什么又不要我了呢？”

我爸聞言動作一頓，彎腰將我放到地上，接著撐住膝蓋，平視盛珉鷗道：“為什么要想是他們不要你呢？也可能是他們實在留不住你了啊，是吧？”

現(xiàn)在想想，我這種樂天精神，怎么打擊都能很快滿血復(fù)活的性格，完全遺傳自我爸。

盛珉鷗一愣，沒再說話。

“楓楓快，帶哥哥去踩水?！蔽野滞浦?，將我推向盛珉鷗。

“哥哥，快點。”接收到命令，我二話不說拉住盛珉鷗的手，帶著他跑向海浪處。

盛珉鷗被我半強(qiáng)迫地拖進(jìn)水里，緊接著又被我爸兜頭潑了一臉?biāo)?，面色瞬間沉了下來。

我從小就怕盛珉鷗生氣，見他如此，條件反射地一捧水用力潑向我爸。又快又準(zhǔn)，嗆了他一鼻子，算是替盛珉鷗“報仇”了。

“不準(zhǔn)欺負(fù)哥哥！”

我爸要來追我，我尖叫著躲到盛珉鷗身后。盛珉鷗抱起我就往岸上跑，回望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很多次我都在想，這該是我二十幾年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刻了。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倒也挺好，哪怕一身濕淋淋地回家后，要遭受我媽嘮嘮叨叨的耳邊轟炸。

一早醒來，我先去當(dāng)鋪與沈小石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