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終于，1968年，電影分級正式取代電影審查這個制度，由委員會監(jiān)督實施。當然，1953年勝訴也是一座里程碑，雖然那時導(dǎo)演訴訟只是為了收回成本。

謝蘭生也一直認為現(xiàn)有標準會變寬松，卻不知道會在何時，因為何事，也許不會只是一次改變，而是很多次改變。

其實，平心而論，謝蘭生并不是審查制度的反抗者，相反，他總覺得，外部政治十分復(fù)雜，電影局也無可厚非。各方都有各自立場，有人認為“公民是否需要指導(dǎo)”只應(yīng)該以年齡劃分、只要具有政治權(quán)利就應(yīng)當能自主選擇并自己負責，而非“有人終生是老師，有人終生是學生”，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為，“18歲”只是一個數(shù)字，公民就是需要指導(dǎo)，甚至是畢生的指導(dǎo)，兩個觀點都挺正常，而誰對誰錯誰是誰非或平衡點究竟在哪，也許只有歷史能給答案。也是出于這些原因，他并不厭惡電影局，也不厭惡制片廠。他甚至都可以理解“霸占廠標”的老導(dǎo)演，還有那些擠壓后輩的老學長們——各自為利罷了。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現(xiàn)在有些太嚴苛了，幾乎不能真正觸及目前存在著的問題。創(chuàng)作空間會更寬闊，可這需要有人站出來，去沖擊，去博弈，一點一點地向前走，看看結(jié)果，試探邊界?；蛘哒f，有些東西在現(xiàn)階段是有苦衷或沒辦法的，但創(chuàng)作自由是“正確的”，無法反駁的，因此需要有人爭取，以期達到一個平衡，雖然，這也許要用幾十年，甚至更久，久到世界翻天覆地。

對于文藝而言，批判永遠最有力量，永遠大于贊揚、褒獎。它讓人類改變、向前，而非安于現(xiàn)狀?？傆幸惶?，人們會在大熒幕上看到這一類影片的，也一定會贊嘆那些鎂光燈前的導(dǎo)演們，可謝蘭生也真的希望，到那時，人們可以看看他，看看孫鳳毛，看看他們這一代的獨立影人也許早已遠去了的單薄背影。

…………

謝蘭生在收到拷貝的當晚就跑去郵局，把它發(fā)往都靈電影節(jié)的選片委員會。他不認識要去意大利的人，也辦不來意大利的簽證。

事實上，11月29號就開幕的都靈電影節(jié)報名工作一個月前就截止了。謝蘭生也報了名字，但來不及郵寄拷貝，一度打算退出來的，可是祁勇上部電影的導(dǎo)演正正好好是選片委員會的成員，給謝蘭生寬限了下，讓他可以延期寄送。

祁勇他們的意思是，都靈電影節(jié)主旨是扶持青年、鼓勵新人，謝蘭生去比較合適。它只接受電影導(dǎo)演的前三部長片作品，而在過去許多年里，有眾多知名電影人都曾經(jīng)在這里起步。如果蘭生錯過都靈，他能參加的對新人比較友好的電影節(jié)就只剩下荷蘭的鹿特丹了，西班牙的圣塞巴斯蒂安都比較勉強。對于他們給的原因謝蘭生也覺得有理，就拜托人申請延交了。

因為只有一份拷貝，謝蘭生又神經(jīng)質(zhì)般日夜不安輾轉(zhuǎn)反側(cè)，生怕再次出現(xiàn)問題他又必須重新沖印。他焦慮著，直到11月8號，他接到了來自都靈電影節(jié)官方的電話。

“謝導(dǎo)，”電話那邊一個男人用蹩腳的英文說，“我是都靈國際電影節(jié)的主席MatteoDeSciglio。”

“您好，我是謝蘭生?！敝x蘭生動都不敢動，專心地聽。他想象過這通電話可仍然是渾身僵硬。

“Good，Good?！睂Ψ嚼^續(xù)說，“謝導(dǎo)，我們希望邀請您的電影到都靈來參加主競賽單元，您愿意嗎？”

“愿意愿意，當然愿意！”謝蘭生連說三個“愿意”。他雖然在沒有人時偷偷想過這個可能，但當入圍變成現(xiàn)實他卻感到難以置信。

他本以為他要參加七八九個電影節(jié)才能夠擁有一個面對購買者的機會來著。

“好?！贝蟾乓娏颂嘀x蘭生這種初出茅廬的青年導(dǎo)演了，MatteoDeSciglio語氣溫和，“那我們會寄出正式的邀請函，請帶著來。另外，請在入圍名單公布之前對電話的內(nèi)容保密?！?/br>
“好的，我一定會嚴格保密。謝謝，辛苦您了?，F(xiàn)在拿著邀請函去辦理簽證來得及嗎？”

“應(yīng)該可以申請加急?！?/br>
“好的好的?！敝x蘭生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急忙攔住對方似乎就要掛斷電話的手，“那個，不好意思，實在有些難以啟齒，就是……我還想問，對導(dǎo)演的機票、住宿，組委會會給報銷嗎？”要是都靈不給報銷他就需要再發(fā)愁錢。

MatteoDeSciglio笑了，似乎覺得這個導(dǎo)演關(guān)心的事挺有意思，“對于導(dǎo)演，我們報銷來回機票和三天的住宿費用，其他的人需要自費。”

“明白了……”謝蘭生想，那就只能自己去了。他沒資金帶別人了，雖然很想讓囡囡也出一次國見見世面。那個活潑的女孩子肯定會很開心。

“最后，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盡atteoDeSciglio又道，“參加都靈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的所有電影必須要有英文和意大利文雙語字幕。已有英文字幕，現(xiàn)在還缺意大利文。請在正式展映之前為拷貝加上字幕?！?/br>
“……”聽到這個硬性要求，謝蘭生傻了，他問，“這個絕對不能通融嗎？”

MatteoDeSciglio笑：“這是規(guī)定。要讓觀眾看懂才行啊?！?/br>
“……好的，謝謝。”

“那咱們就電影節(jié)見了?！?/br>
“嗯，電影節(jié)見?！?/br>
放下電話，謝蘭生又焦慮了。

他娘的他哪有錢加意大利文？

本來以為25萬就夠了，誰知意料外的支出竟源源不斷地出現(xiàn)。

對于膠片電影來說印制字幕十分復(fù)雜。后期人員要用手把字幕寫在玻璃板上，一屏一張，而后印出黑底白字的反轉(zhuǎn)片來，這樣，后期人員便可以在用印片機翻正片時把底片和字幕重疊，讓印片機一起翻轉(zhuǎn)，最終得到有字幕的電影拷貝。聽說現(xiàn)在有些公司正在嘗試激光字幕，也就是把所需字幕直接打在底片上面，但還不成熟，且十分昂貴。

全片英文字幕基本上是莘野翻譯的。作為哈佛的高材生他的英文最地道了，ABCLAB則只是負責后期手寫字幕、添加字幕，然而即使這樣也很貴，上萬了。字幕、配光同時進行，也花費了兩個星期。

如果再做一個多了意大利語的電影拷貝……那不僅要花拷貝的錢，還要花翻譯的錢、字幕的錢，可能需要N萬了。

乖乖啊。

謝蘭生知道莘野并不會說意大利語。莘野會講英語、德語、西班牙語，但偏偏對意大利語一竅不通。

謝蘭生并不想放棄，他手拿著橙色話筒，在電話旁坐了一夜，把知道的二十來家字幕公司都問了問。這里有些是王先進介紹的，有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