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

而在宣傳的同時，莘野還要負責賣片。他弄了個試片間，喝著咖啡，西裝革履地等片商在試片間看完片子，再討論。而后，不管對方出什么價，莘野全都只搖搖頭，說要看過其他片商開的條件后才能定。各大片商都覺驚訝，因為中文的電影能到掉歐美的非常少，莘野竟然如此自信，似乎非常搶手。這樣一來，各方報價越來越高。

謝蘭生覺得，莘野真是一個jian商。

…………

在宣傳的過程當中謝蘭生也不是沒事。

莘野畢竟只是主演，他謝蘭生才是導演，因此，對于幾個大的報紙、雜志的專訪，莘野安排隔空做了。謝蘭生把可能問到的問題都準備了下，還讓莘野在電話里修改句子、糾正發(fā)音，花了好幾天。

其實，謝蘭生的英語水平在國人里是非常好的。他本身是全校前三，分數(shù)都能上科大了，他還生在首都北京，很早就有收音機了，自己學。而那時候中國學生普遍不行的口語，他居然還好。他常常去北京公園的“英語角”跟人聊天，每回準備一個話題，那兒總有一些“老外”，他就聽聽人家說的。他也經(jīng)?？磧?nèi)參片，每周一次甚至兩次，琢磨劇本、琢磨臺詞，發(fā)音要比別人地道些。四年前拍那會又跟莘野也學了些，后來為了參加比賽還更努力地報班練習，比在當年在學校時又進步了。1995年，北京也有外教了。

莘野把相對小的專訪放在前面，把幾個大的專訪放在后頭，謝蘭生則按照順序，一個一個地聊過去。

這天，蘭生做了參賽以來最重要的一個專訪。

對方是在北京時間下午四點來電話的。記者去了莘野房間，莘野直接撥通號碼，并且坐在記者旁邊隨時準備充當翻譯。謝蘭生的水平他知道，可能會突然卡殼，也可能不會。

電話接通，記者Leon問：“您好，是謝導嗎？”

謝蘭生說：“您好，對，謝蘭生?！?/br>
那邊Leon說：“我是德國的記者Leon……”

介紹過去，進入正題。

第一part是關(guān)于的。

Leon問了不少問題出來，比如：“您最初是如何想到把同志當主角的呢？”

“嗯，”謝蘭生說，“我知道，同志權(quán)益這個話題正在歐美受到關(guān)注，其實，在中國也是一樣。今年‘世界婦女大會’剛在北京成功舉辦，同志權(quán)益這些東西在大會上被討論了。北京組織中國彩虹剛發(fā)布了公開信。我在北京王府井也見過同志做活動，雖然……立刻就被掃攤了。我注意到，在中國的這個群體與歐美的現(xiàn)狀不同，他們需要結(jié)婚生子，會面臨家庭壓力……另外，事實上，同志只是一面鏡子，我想講的還要更多。如同‘郎英’說的那樣，在東亞文化里，集體主義、集體榮辱的重要的一個部分。人都要為集體買單，于是形成集體壓迫……”

說完，又道：“當然，從同志的角度入手，也是因為……一個朋友。這個朋友愛的坦蕩，讓我開始思考這些了。最終，我是認同他想法的?！?/br>
Leon追問：“這個朋友喜歡男人？”

“嗯?！?/br>
“那他現(xiàn)在是幸福的？”

謝蘭生頓了頓，聽著對面一片沉默，說：“現(xiàn)在還沒，馬上了。他們就要在一起了。”說完，他似乎能想象莘野在那邊的一聲輕笑，自己心里也甜滋滋的。

“好，”Leon拋出第二個問題，“這部電影的資金是從哪來的？演員呢？”

“嗯……”這個問題謝蘭生也準備過。

15分鐘后，10個問題全部問完了，Leon把話題從電影上直接切到蘭生身上。

幾個問題后，他又問了讓謝蘭生很像異類的那個問題：“您有什么興趣愛好？”

“……”謝蘭生又只好回答，“看電影、拍電影?！?/br>
“我意思是，除了電影?！?/br>
“沒了。”謝蘭生說，“我?guī)缀醢阉袝r間全都放在電影上了，從來沒有別的事情讓我覺得更加有趣?！?/br>
“Wow……That’scrazy?！盠eon似乎被震住了。

專訪最后一個部分是關(guān)于中國電影業(yè)的，謝蘭生也針對問題一個一個認真答了。

然而，沒有想到，就在專訪要結(jié)束前，Leon他突然語氣一變，極具進攻性地說：“謝導，我這里有一組數(shù)據(jù)。1995年，中國賣出60萬臺VCD，預計1996年，數(shù)字會是600萬臺。中國人在各級城市瘋狂搶購盜版電影，他們看的比誰都多，花錢比誰都少。我這里有一些照片……莘野先生可以看到，中國人在購買盜版，一個一個喜笑顏開。這完全是變相盜竊。電影人們付出一切卻得不到任何報酬。謝導，我想問，你們難道不羞恥嗎？”

謝蘭生呆了。

Leon在剛剛用了“ashamedof”，這個問題帶著惡意。

謝蘭生也不太知道Leon問題的真正用意。

他是聽說這件事后想要知道為什么嗎？想要知道買家想法？

還是說，他有白人“種族優(yōu)越”，今天只是借題發(fā)揮？自己如果說“羞恥”，就是在跟他一道兒強力譴責中國人，而自己如果說“不羞恥”，就也變成了Leon口中那不要臉的中國人。

莘野似乎想要說話，被謝蘭生給攔住了。

謝蘭生沉默幾秒，緊接著又緩緩地道：“Leon先生您可能不知，中國現(xiàn)在每一年只引進10部世界影片，包括香港還有臺灣。而且今年是頭一年引進、放映世界影片。中國城市人均收入只有3893塊人民幣，可票房破億，9500萬，將近一億，有4100萬，4700萬，3780萬，1960萬。10部片都票房極高，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嗯？”

“中國正在逐步放開，相信還會繼續(xù)放開，可現(xiàn)在的10部電影的的確確太少太少了。我們想要多看電影，我們想要了解外面，我們希望能夠知道另部分人是怎樣的，包括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情感。而電影能突破空間，讓中國人可以聽到其他人在說些什么，不再對人感到陌生，也不再對人充滿敵意。”

Leon：“……”

謝蘭生又說：“Leon，你知道嗎，在中國的盜版市場，有人愛看美國大片，有人愛看經(jīng)典老片，也有些人，喜歡日本唯美電影，或是歐洲文藝電影。我也去過盜版市場，發(fā)現(xiàn)……碟片上的有些導演竟然連我都不認識，可是它們在商販那肯定還是有市場的。這個現(xiàn)象說明什么？說明，居然有人在喜歡看非常冷門的電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