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法被替換”的自信，也不清楚對方那邊究竟是個什么情況，幾秒鐘后，美術(shù)指導首先開口：“我能合作。”

見對方都這樣說了，錄音師瞿大年也隨之表態(tài)了：“我也能合作。”

“好的。”得到兩人“可以合作”的類似于調(diào)和的話，謝蘭生又后退一步，用左手拍拍美術(shù)指導的肩，又用右手拍拍錄音師的肩，調(diào)高聲音，讓其他人也能聽見，說：“看，這不就完事兒了嗎？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搞藝術(shù)的，比較固執(zhí)，這正常的，不固執(zhí)也無法成為一個出色的創(chuàng)作者。以后如果有了矛盾，別不好意思，找我，或者找執(zhí)行導演，不用擔心我們在忙，也不用擔心你們會添麻煩，我們兩個導演就是為了這些而存在的，真不用都自己解決。另外，大家分別來自中國內(nèi)地還有香港，肯定會有許多誤會，但是，要相信，大家都是為了電影而著急的、而著想的，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交流、互相了解。大家都是喜歡電影的普通人，可以對話的?！?/br>
謝蘭生的身高只有1米76，比美術(shù)指導和錄音師都矮，但他此時兩手掐胯，一字一句，卻把矛盾壓下來了，而且，雙方全都無法可說。

…………

這一天的拍攝順利。

謝蘭生教孫芊芊代入角色、體會角色、想象場景、演繹場景。他沒看錯人，孫芊芊確實能教，一場一場地演過去，越來越好。過去那些電影導演全都把她當作花瓶，她只擺擺美擺擺艷，用處就是吸引目光，而謝蘭生是第一個真正重視她的導演，孫芊芊這如日中天的女模特無比感恩。

另外，劇組的人發(fā)現(xiàn)，謝導不愛看監(jiān)視器。這個時候，監(jiān)視器已經(jīng)普及了，一般導演只會坐在監(jiān)視器后下達命令，但謝蘭生卻不習慣。他更喜歡站在場內(nèi)掌控現(xiàn)場、把握全局，他覺得，畫面那是祁勇的事。怎么取景、怎么拍攝，整個畫面有無問題，通通都是攝影師的事。

第一天并沒有夜場。晚上收工以后，謝蘭生先把美術(shù)指導羅佑寧叫到了自己房間。

他讓屋里小茶幾旁兩張椅子互相對著，小茶幾在中間隔著，使兩個人可以對話。等羅佑寧坐下以后，謝蘭生略略傾身，給羅佑寧斟了點茶，說：“佑寧啊，白天的事，當著大年還有眾人，不好談。我還是想好好說說你們兩個這次沖突?！?/br>
美術(shù)指導羅佑寧：“……嗯。”

謝蘭生跟對方復盤，最后道：“你們兩個是平級的，有矛盾就找上級，執(zhí)行導演或總導演會從全局考慮方案。記住，大家目的是一樣的——拍出好片，你們兩個是合作的，不是對抗的，否則只會影響呈現(xiàn)效果，也影響你們自身。另外，不管錄音師的水平是高或者是低，你都只能跟他合作。像那句‘你都能進組’確實過了，高高在上的。你同意嗎。”

“……嗯，”羅佑寧則喝了口茶，“當時沖動了。”

“好?！敝x蘭生又給他倒?jié)M，“你是劇組美術(shù)指導，重要性僅次于導演還有兩個執(zhí)行導演，凡事要從大局出發(fā)，必須冷靜，不要沖動。瞿大年是不錯的人，你們可以合作好的。大家現(xiàn)在互不了解，等熟悉了就會好的。他對上午反應過度其實也是挺后悔的?！?/br>
“……嗯?！绷_佑寧知道，謝蘭生給自己面子了，沒有當眾去指責他，而是等到收工以后一對一地單獨談話，此時他也冷靜下來，知道自己是有錯的。

“行了，”最后，謝蘭生說，“我也會跟大年談談。到明天就沒事了，?。俊?/br>
“嗯，”美術(shù)指導點點頭，“謝謝謝導了?！?/br>
“沒事兒?！?/br>
把羅佑寧送走以后，謝蘭生又把錄音師瞿大年也叫到房間。他換了只新的茶杯，又給對方斟上龍井，用了同樣一個開頭，復盤上午發(fā)生的事，而后說：“大年，你升級到兩地矛盾，這不明智，沖突擴大了。你明白嗎?！?/br>
瞿大年也表示明白。

謝蘭生又說同樣的：“你是劇組的錄音師，重要性僅次于導演還有兩個執(zhí)行導演，凡事要從大局出發(fā)……”最后，道：“我剛才與美術(shù)指導羅佑寧也談過了，他說了，他太沖動了，為那句話向你道歉?！?/br>
“……啊?！宾拇竽暾f，“那我也有不對的地兒。”

“嗯，”謝蘭生又說，“行了，到明天就沒事了?！?/br>
“謝謝謝導?！?/br>
再關(guān)上房間的門，謝蘭生長舒口氣：“呼。”

果然，500人的大劇組，人還來自兩地，這些事兒就是很多，但謝蘭生并沒想到開機首日就要處理。

不過，幸虧搞定了。

與其他的導演不同，他本來就能混社會。搞創(chuàng)作的一般不會非常非常能混社會，可謝蘭生卻不一樣。此外，跟莘野在一起以后他又對“管理”懂了很多。

看看表，已經(jīng)差不多12點了。謝蘭生有些累，洗了澡，刷了牙，穿上睡衣給仍然在北京的莘野打電話。他習慣于先洗澡，再打電話，因為偶爾，掛斷電話后，他會因為過于想念而仰躺著，閉上眼睛，一邊叫著“莘野”“莘野”，一邊把手伸向……

電話只一響就被接通了。

“喂？”謝蘭生問，“貝兒？”

莘野笑了，說：“寶?！币矌П狈降膬夯?。

剛在一起時有一回，莘野突然叫了聲“寶”，帶兒化音，謝蘭生當時愣了下，旋即笑了，叫對方“貝兒”，于是，偶爾，這兩人就“寶兒”“貝兒”地胡亂地互相稱呼。

謝蘭生問：“今天晚上吃的什么？”

莘野一一列舉了下。在謝蘭生開始籌拍的電影后他們就不親自下廚了，莘野請了一個廚師還有一個營養(yǎng)師一天兩頓準時報到。而在此之前的兩年多謝蘭生只拍過一部片，在時間上比較充裕，更加喜歡自己掌勺，因為他覺得，莘野剛從LA回來，兩人剛剛開始同居，輪番下廚總有一種夫妻之間的煙火氣。

“嗯，”謝蘭生又說，“白天短信全收到了，兩個小時一條，挺準。不過現(xiàn)在我開機了，不能隨時看手機，只有每天中午、晚上這倆時間可以回你。”謝蘭生在拍電影時不喜歡被手機打擾，他需要能進入狀態(tài)，也需要能全情投入。謝蘭生的合作伙伴一般都找制片主任，因為知道這個謝導在拍攝時不看手機。

莘野問：“今天收工這么晚？不是沒有夜場嗎?！?/br>
“嗨，被一件事耽誤了些。”謝蘭生說完，把早上的兩地矛盾向大總裁復述了遍，道：“剛和兩人分別聊完，這件事才終于翻篇了。”

“嗯，”莘野并未評價這事，只用低低的聲音問，“那，一整天，從昨晚的11點，到今晚的12點，25個小時，想沒想？”

“想。”謝蘭生說，“所以一把錄音送走我就趕緊打電話了。”

頓頓，又問：“你呢？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