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異常敏銳，守衛(wèi)們的慘呼聲、雜亂的腳步聲、甚至是咽喉被利刃割斷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腳步聲起先紛雜杳亂，慢慢成了一人，緩緩地，一步步地更近了。

那小太監(jiān)嚇得面色全白，指著殿外，說不出聲音來。門輕輕地被推開，露出了一道縫隙，小太監(jiān)兩眼一翻，昏倒在龍榻旁。

趙緒站起身，抬眼看向門口。那里正站著自己的太子哥哥，一張和他有幾分相像的陰鷙面容。趙景的目光從一進(jìn)來就緊緊地定在他臉上，似要把他看出一個洞。

而趙緒卻和平常一樣，讓他氣悶的淺淡笑意，隨意道：“二哥，父皇已睡下了。您想見，也不必冒雨前來?！?/br>
他說的輕松，跟談?wù)摻袢盏挠暧卸嗉币话?，趙景一時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事到如今，還不知道求本宮給你留個全尸么？”

“哦？……”

趙緒淡淡應(yīng)一聲，垂下眸，卻是去給皇帝掖了掖被角，像絲毫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有無名火從心中蹭地竄起，趙景在起事前就想過他到了這時會如何做。他就想看看，平日里滴水不漏的晉王，到了生死關(guān)頭，是不是還能保持他那假惺惺的君子風(fēng)度。而趙緒現(xiàn)在卻不理他，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看。他在他眼里，完全等于空氣。這個認(rèn)知讓趙景感到挫敗，他慢慢走上前去，腳下是早已沾濕鞋底的血跡，鮮紅地，在玉石鋪地的大殿里留下一串血染成的腳印。

趙景站在他面前，讓他無論如何視線都能看到自己，冷冷道：“六弟，你是怕了?”

“我從未怕過任何東西。”趙緒遙遙頭，道。

趙景面色鐵青，緩緩地抬起了手。他手上，是一把染血的寶劍，正滴滴答答地朝地面上流著血珠，“給你最后一炷香的時間。遺言?！?/br>
“哥哥?！?/br>
趙緒抬起眸，那雙清澈如秋夜星子的眼睛正對著他，毫無雜質(zhì)。他嘆道，說的是平生從未對他說過的詞。

趙景覺得手中劍柄一滑，險些握不住，不知是染得血跡還是汗水。他還是拿劍指著趙緒。

“我當(dāng)初剛來長安時，從未想過要爭什么。”趙緒憶道，聲音在殿外喧囂的殺伐聲中顯得輕不可聞，卻又那么清晰地傳入對面之人的耳中：“我從未有過親人，也不知道有兄弟父母是什么滋味。直到十五那年，陰差陽錯被尋到，進(jìn)了宮，才發(fā)現(xiàn)這世上還有與我血脈相連的人。那時的喜悅無法言說?！?/br>
“而到了長安，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些想象來的親情都是不存在的。父皇對我來說，更像是君，而不是父。我唯一能夠親近的哥哥，卻在我初來長安，什么都不懂的時候就派人暗殺我……”

趙景的劍慢慢垂下去，他想著，等他說完再殺也不遲。

他唇動了動，聲音有些喑啞，道：“當(dāng)時，是周太尉說，你不能留?！?/br>
他現(xiàn)在只恨自己沒早日解決了他，留到今日，成了禍患。還累得自己今后要背上個弒父殺弟的名頭。

趙緒笑了笑，道：“我知道。周太尉自然見不得我好，當(dāng)初……我母族不就是周家誣陷謀反的么?！?/br>
“你都知道？”

“不止，我還知道，周太尉為何要這么做?！币约?，他為什么能做成。

“為何？”

“因為，……”

趙緒說著說著，微妙地笑了，他的眼中慢慢地亮了起來，視線落在殿外。

趙景心下忽然一跳，有不祥的預(yù)感，他轉(zhuǎn)過頭去，徹底地凝住了。他之前在門口布好的弓箭手被人暗無聲息地撂倒，都成了倒在一旁的尸體。取而代之的，是身著紅杉銀鎧，手拿長槍的將士。

竟是天策。

第八十七章山陵崩

“不可能！”趙景怒喝，眼中紅絲盡現(xiàn)。

現(xiàn)在天策軍怎么可能趕到？他們不是應(yīng)該在上庸嗎？上庸距京八百里路，就算是急行軍也絕不可能趕到！趙景腦中只反復(fù)想著一句話，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他一時怒極，看到趙緒一派云淡風(fēng)輕地站在面前，急火攻心，便提劍向他刺去。面前的身體卻如同鬼魅，在他明明以為可以刺到的時候，朝外一躲，便躲開了。趙景心中愕然，一時提著劍，竟忘了動作。他還不知趙緒的武功有如此之高，他每日只睡幾個時辰，夜夜蒙著月色練劍，自以為劍術(shù)可在天下名列前茅，而趙緒就那么輕輕一躲，就躲掉了。

他不知，趙緒之前師從何人，恰好學(xué)的，也是劍。自從岐山一別，趙緒受了師傅的訓(xùn)，便在武功上重上了心，每日都抽出幾個時辰功夫來練劍。在這之前，他絕沒有信心可以躲過這一劍，而現(xiàn)在，卻是游刃有余。

趙景泛著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趙緒，從他臉上看到了最憎恨的表情——憐憫！他竟然現(xiàn)在在可憐自己！

在事成的最后一刻被告知一切都已白費(fèi)，是讓人最難接受的。趙景目光狠厲，如同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而身體猶如石化，連劍都握不住，叮咚一聲落在地上。

他緊緊盯著那些個銀甲紅衫的天策士兵，將那模樣深深刻入心底，這都是他之所以失敗的全部緣由。又有人朝這里走過來了，依然銀鎧紅衫，使得卻不是長槍，而是一柄漆黑，閃著寒光的唐刀。刀鋒似秋水，卻是血色的秋水。

是江云涯。

趙景心中發(fā)笑，笑自己，他單知道江云涯和趙緒關(guān)系匪淺，卻不成想，他為了趙緒，竟然還能抗旨不遵。一切事情都在短短片刻中想清，哪里是天策軍插了翅膀飛了回來，分明是從未走遠(yuǎn)。這幾日練下暴雨，軍民都緊關(guān)大門，不止是給了自己起兵的機(jī)會，也讓他們在這場雨的掩飾下，隱蔽了行蹤。

趙景緩緩彎腰，重拾起了長劍。卻把劍柄對著趙緒，劍尖，凜冽地朝著自己。

“殺了我?！?/br>
他無法忍受成為敗者，一分也不能。

趙緒接過劍，輕輕啟唇，道：“不想知道了么？哥哥。”他之前說了那么多話都是在拖延時間，只有這一句哥哥，卻是真心實意的。

趙景閉上眼睛，“你說。”

趙緒把劍尖對準(zhǔn)他的脖頸，往旁邊瞄了一眼，低聲道：“因為，那是父皇的命令啊……”

眼睫猛地一顫，趙景想睜開眼，看看他現(xiàn)在是何表情，而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喉中血腥撲鼻，再過一刻，軟倒在地，氣息微弱。之后，再無法呼吸。

殷紅的鮮血在玉石板上慢慢流淌，流到不遠(yuǎn)處的榻角。趙緒瞥見榻上之人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他朝外看，對上江云涯的眸子。

一切，都在一眼中。

天策軍都離開了，江云涯在走時帶上了門。

趙緒走過去，看著轉(zhuǎn)醒的父皇，面色無波，眼眸卻幽黑如深淵之水，無邊無際。

皇帝歪過頭，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