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布半夢半醒，搖晃著支起腿，叫過兩聲，扭了扭又重新趴下。

小黃鴨衣服在睡前脫掉，整齊疊放一邊，睡窩毛絨絨軟乎乎的，它光著身子蜷成一個圓，陷進去大半邊身體，露個頭出頭。

池先聲調(diào)低臺燈亮度，劃開手機，凌晨3點32分，一條池歌的消息：

【如果不想租了，隨時給我打電話?！?/br>
他的嘴角彎起，似乎看見池歌瞇起眼，盯住屏幕，頭微微往后仰，緊閉著嘴，默默打下字，一副無法接受、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退出聊天界面，池先聲沒有立刻回復消息。

正常推算，池歌現(xiàn)在應該處于要睡不睡的淺眠狀態(tài)。公事多，他的手機從不離身，睡覺時更是調(diào)高音量。信息提示音一響，比地震管用，算算第二次進入睡眠的時間，正好能趕上日出。

池先聲打開相機，設置靜音，轉(zhuǎn)身對準墩布，拍下一張大頭貼。系統(tǒng)自帶美顏效果，和眾多萌萌噠貼圖。

圖庫中，他挑出一個白兔帽子，稍微挽留一下作為狗的顏面。

帽子上豎起長耳朵，一圈白毛繞過脖頸。打結(jié)處，垂下兩個小毛球，戴在墩布光禿禿的腦袋上，正適合。

編輯完照片，作為配圖，池先聲點開朋友圈，打字道：

【一只小呆狗，該起什么名字呢？】

成功發(fā)表。

記錄此刻心情，他暗滅手機，不再管之后響起的評論。沒吃晚飯，隔了十三個小時，拉面早已消化，胃里酸脹，一陣陣鈍痛，額間有虛汗冒出。

池先聲沖了個熱水澡，疊起被子，換上干凈衣褲，下樓去感受助理口中的‘十家店能有七家不關(guān)門！烤串嗦粉關(guān)東煮任你選’。

院子靜悄悄、黑乎乎的，他踩在鐵皮樓梯上，聲音響。扶手也烏黑，一層灰，滿是污漬，泛著點月光，不知道沾上去的是什么。還有幾處掉了漆，淌過雨水，生出一朵朵黃褐色鐵銹。

大門緊閉，落上了鎖，虛合，沒多少作用。門面裁出拳頭大小的圓洞，外面進來人也能打開，池先聲取下鎖，滑動木質(zhì)插銷，門就開了。

深夜時刻，小巷越發(fā)陰森，腳下是土路，崎嶇不平，他住在巷口，借著主道的燈光，方便走一些。

巷口前，靠墻立兩個垃圾桶，效果不大，旁邊空地上扔著一大堆垃圾，舊沙發(fā)、衣物、食物殘渣，大部分沒套塑料袋，幾只流浪貓伏在上面，不時發(fā)出只覺凄厲的叫聲，像嬰兒啼哭。

窄道兩邊，全部是大大小小的店，牌匾各有不同。老一派規(guī)規(guī)矩矩，幾個顯眼的大字，最多圍一圈白色燈帶。新潮點的，就安了射燈，三原色，像酒吧替換下來的陳舊設施。

一眼望去，燈紅酒綠，過半的店家處于營業(yè)狀態(tài)。路邊幾人走動，多是妝彩濃重，衣著亮眼。摩托車轟鳴聲從街尾響到街口，呼嘯而過。

池先聲產(chǎn)生來到黑街的錯覺。

巷口正對一家好的便利店，他走進去。

店員長發(fā)到肩，染奶茶色，戴副圓框眼鏡，手腳利落，正在給顧客結(jié)賬，后面排著四個人。

視線輪流掃過貨架上的盒飯、面包、烤腸……池先聲抬手輕輕碰了碰胃，灼痛，酸脹，渾身乏力，依舊沒有食欲。

轉(zhuǎn)了一圈，走回收銀臺，他指向熱包柜旁邊的鍋，“兩個茶葉蛋?！?/br>
店員很快裝好，池先聲遞過零錢，忽見她抬起頭，目光如炬，熱情地說：“本店今日打折商品，買一送一，您需要來一份嗎？每個月就屬今天最忙，顧客排著隊來買，絕對物超所值，買完不后悔，用完還想用。而且，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份了，我?guī)湍惆堰@兩顆茶葉蛋扒掉殼，來一個怎么樣？好人有好報，賣完我就結(jié)束工作，可以下班啦?！?/br>
池先聲第一次遇到有人這樣推銷產(chǎn)品，銷售法則運用靈活自如不說，還擅長使用自身優(yōu)勢。店員摘下眼鏡，挑選角度十分完美，一張臉往前探了探，兩個大黑眼圈展露無疑。

“替我裝上吧。”無奈地收回零錢，他取出錢夾，百元鈔票放在臺面。

店員笑得更開心了，眼睛彎出弧度。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自然而優(yōu)雅地落到收銀臺前面，示意池先聲，介紹說：“不管是帶刺還是顆?？?，全部在活動范圍內(nèi)。這個月贈送的是水果系列潤滑液，能食用喔，可以把女朋友變成軟軟甜甜的水果醬。”

池先聲一秒移開視線，面色冷淡，內(nèi)心遭受暴擊。怎么也想不到銷售產(chǎn)品會是一盒套，店員還能如此平常，甚至帶著點助人為樂的心理，是為他好的想法來安利。

在家中藏兩件套，這樣的舉動實在不正常，又沒有女朋友，決不需要這種東西，即使有，他也不會在結(jié)婚前發(fā)生任何性行為。

“我不——”

“沒關(guān)系?。∥抑溃?！這不算事兒！”店員很神奇，瞬間懂了，盡管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她連連擺手，“以我多年銷售經(jīng)驗告訴你，回頭客最多的是浮點顆?？?，女生最喜歡吃的是草莓味果醬。替你裝上了，用好下次再來。為感謝今日能提早回家追漫，私人贈送一個小道具，不客氣。”

直到店員飛快地關(guān)店鎖門，背上小包包，以風速沖出方家營。池先聲站在巷口，手上提著純白色方便袋，仍在反思，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良久，他平靜地接受事實，買了就買了，又不是不能扔，立在墻邊的垃圾桶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池先聲松口氣，信步走過去。

距離垃圾桶僅剩三步時，突然，一個矮小的老太太映入眼簾，左手提著袋子，里面裝滿空水瓶，右手在垃圾桶中翻找著什么。

見池先聲走近，一雙眼射過來，盯住了他手中即將扔出的方便袋，忍不住一探究竟。

池先聲頓時渾身僵硬，腰背挺直，手臂繃緊呈直線。

他的表情自然而然，裝出路過模樣，順手扔個垃圾，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老太太打開方便袋，一臉震驚，里面竟然裝著兩件套……

只是設想一番，池先聲都臉色發(fā)黑，無法忍受，攥緊了手中兩根袋繩，他直接拐了個彎，順勢右轉(zhuǎn)上側(cè)邊樓梯，走進一家開在小餐館二樓的網(wǎng)吧。

剛到轉(zhuǎn)彎口，還未看清里面。突然，網(wǎng)吧中迎面走出人來，池先聲側(cè)身讓開下去的路，避到一旁。

網(wǎng)癮少年一個接一個走出，身穿同樣的黑衣黑褲，唯獨頭上的毛不一樣，沒有撞色，他們的臉上全都寫滿了個性，嘴中念念有詞。

“戚野這傻逼他媽的可算回來了！”

“都給我趕緊的！”

“快快快！去晚就找不著地兒看好戲了?！?/br>
“就是，多少年了?；鼐驮隈R路對面，終于碰上一次機會能光明正大地走近瞧瞧，不容易。”

池先聲算算戚野回程的時間，估計也差不多。等了有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