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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錠金子不太走運,從旁邊藍衣的小青蛇腳邊滾幾下,到她身后去了。 向興還在說:“會哼兩句曲兒的,比一般的妓有意思些。” “呵?!?/br> 顧清影忽然提起嗓子,沖著樓下喊:“停了吧,都停了,你們三個上來,來包廂?!?/br> 恰巧輪到臺上那青蛇在唱,胡琴聲止了,小生下了臺,白蛇也已然抓著戲服往下走了,青蛇卻像扎下根一樣巋然不動,清脆嗓音一聲蓋過一聲,正到激烈處,如同銀瓶乍破。 顧清影這下聽清了哪句是青蛇,“報仇雪恨返江南,救jiejie,出磨難”。 聽青蛇那怒音,倒真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真有個jiejie等著她救似的。 青蛇干巴巴唱著,約莫三五句功夫,戲臺簾子猛地被拉開,沖過去的婦人連拖帶拽,口里說著什么,拉著那青蛇要她下臺。 青蛇音跑了,顫了,頭上的頂花墜到地上,懸著的珠玉晃動,好不凄涼。 jiejie走了,跟著許仙走了,哪怕是雷峰塔,是五指山,是囚牢也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只剩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不肯接受,也不肯離開,做著單槍匹馬要救jiejie的孤膽英雄。 顧清影鬼使神差地喊:“你先上來,等會再讓你唱?!?/br> 這種第二遍的解釋,這樣的承諾,顧三還是頭一次對誰耐著性子講。 向興亦是從沒見過,有些訝然地看顧清影。 呵斷人唱戲是最不合禮儀的做法,她明明已經(jīng)清楚白蛇傳是他最愛聽的,打的是戲子的臉,又何嘗不是打聽戲人的臉。 她受不了聽這戲了,他能理解,但是又允諾再讓人回去唱……這是為了什么? 顧清影居高臨下地向下看,她生得比一般女子高些,和低掛的雕花燈籠的黃流蘇尾差不多高,黃流蘇又與明黃色旗袍相輝映。 一代佳人。 隱約著,青蛇是朝這邊抬了頭,那近乎刺耳的唱腔也總算漸趨于平靜,最終無聲下來。 竇新桂看江琬婉氣勢弱了,趁著空子趕忙把人拉下來,嘴里的教訓和狠話一句也沒停,江琬婉一句也沒聽進去。 二樓,顧清影對這些一無所知,只是看光亮底下,青蛇望向這邊的那一眼,顧清影猜,那一定是雙水靈清透的眸子,不然這瞬間,怎會半點雜質都不染呢。 第5章 荒樓一折戲(四) 樓梯不寬,她拾級而上。 光線亮了又暗,交織錯亂在眼前。 江琬婉緊攥著戲服,在花紋處,細密的加捻金絲線壓著手心,不痛不癢的。 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癢。 方才種種,她是故意的,也是真心的。 故意是破釜沉舟盼卿一顧的劍走偏鋒,真心是那剖肝瀝膽想唱下去的虔誠。 她在賭。 賭顧清影會看到她,賭那些無所遮掩的冒失不會被厭惡。 此刻心跳亂得像揉成無數(shù)個結的線團,絞了又纏。最關鍵的那根線頭,連帶自己浮萍般飄搖不定的余生,都握在二樓那個女人的手里。 無論輸贏,今日堅持開這個嗓,百花戲樓都不是她能待的地兒了。 “多謝向二少爺和三小姐的賞錢?!?/br> 江琬婉聽見金枝的聲音,綿言細語,柔媚地似能擰出水來,里頭又挾著刻意蠱惑。 一般的男人見著她,心早就軟成一片,半句不是也說不出來。 可惜顧三不是。 她是女人。 向興的名字在顧清影前邊,且連“顧”這個姓都省去,仿佛是說,和向家定了親,女方姓氏也不必有了似的。 不論白蛇想勾的是誰,一句話無意間已然讓顧清影蹙起眉。 江琬婉腳下一頓,然后走近那把金絲楠木椅,走近那個坐得灑脫肆意的女人。 時髦的燙短發(fā),發(fā)梢微卷,那是她在戲樓來來往往的人里從沒見到過的發(fā)型。顧三哪怕只是露個背影,無形之中的氣質還是叫人眼前一亮。 她摒棄掉所有技巧,只是輕輕喚了句:“顧三小姐?!?/br> 如流淌而過的清透醴泉,沁人心肺。 顧清影聞聲,側了側頭,匿在晦暗中的臉一深一淺,仿佛只上了半面妝,那雙極魅惑的桃花眼直勾人魂魄。 就是這瞬間,江琬婉心上那根線被狠狠一抽,連帶整個人呼吸一窒,胸腔震動卻相反地開始加速。 那種久違的嵌入骨髓的熟悉感,就隨著那人一偏頭猛地襲來。 “嗯。” 顧清影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右手捏著煙蒂,在累絲燒藍煙灰缸里擰了擰,滅了煙。 她起身,轉過來,完全地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人靠衣裝馬靠鞍,不菲的行頭愈發(fā)襯托貴氣,絕非俗人能比擬。 就連金枝也不免驚艷,這才是真正的上流小姐,并非是追趕時髦,顧三小姐自己就是時髦。 江琬婉努力壓制呼吸起伏,不能劇烈,不能失態(tài)。 顧清影盯著金枝片刻。應承的笑臉都是千篇一律。 然后朝江琬婉走了幾步。 女人比江琬婉高一個頭,是低下來俯視的。 那雙狹長眼眸如此清晰地在眼前,隨顧清影越靠越近,高挺鼻梁,滑膩綿白的皮膚,黑卷睫毛根根分明。 江琬婉被她眼神攝住,險些丟了心智。 顧清影抬手,指尖將要碰到女孩的臉上時,手腕忽然被慌亂地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