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磕在了木制的門板上，發(fā)出悶悶的“咚”的一聲。

這一撞好巧不巧，正撞在班長的傷口附近，他“嘶”地捂住腦袋，“阮老師，您終于來了，我……我想跟您聊聊天?！?/br>
阮承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將人領(lǐng)入自己的辦公室，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問道：“有事嗎？”

“就……”少年人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眼眶有些發(fā)紅：“我知道您很忙，可是除了您，我也不知道要跟誰說了?！?/br>
班長長得人高馬大，也一直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不知懼怕為何物的形象，如今卻并著腳站在那里，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阮承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時噎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班長低著頭，語氣低沉地繼續(xù)說道：“小景來找我了，您……您還記得小景吧，就是跟我青梅竹馬的那個Omega，他說不愿意再這樣痛苦下去了，要我找一個與自己契合的Omega……”

一滴。

兩滴。

淚水落在地板的瓷磚上，無聲更勝有聲。

阮承回過神來，把班長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包抽紙塞進他的手里，問道：“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班長搖搖頭，連著拽了十幾張抽紙揉成一團，在眼睛處狠狠擦過，粗糙的纖維劃過眼部的皮膚，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一般，“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在以前，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不僅不同意，而且還會大發(fā)雷霆，會氣得幾天都吃不下飯?！?/br>
他狠狠擤了擤鼻涕，把鼻子都搓紅了：“……老師，我沒勇氣正面對抗強大的生理，我也不敢做信息素改造，小景的話甚至讓我覺得是一種解脫……我是不是很沒用？”

人的痛苦多來源于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少年人第一次體會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在強大的基因法則面前，他甚至連一只渺小的螳螂都算不上。

但就像一直面臨著雪崩危險的山峰終于崩塌了，雪球、泥沙滾下的同時，一直緊繃著的心也沉寂了下去。

與此而來的，是巨大的負罪感。班長肩膀聳下去，手臂搭在雙膝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他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幫助他，開導(dǎo)他，救救他，而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阮承。

只是阮承自己對感情都是半吊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對是錯，前方是開滿鮮花的幸福彼岸亦或無盡痛苦的十八層地域，他怎敢盲目地做一位少年的引路人？

情緒瞬間堵在了阮承的嗓子眼，爭先恐后想出來，又緊趕慢趕要收回去。阮承嘴唇翕動許久，喉結(jié)上下跳動著，最終還是把手搭在了班長的肩膀上。他左手的皮膚上，還殘留著那一片紅，是被班長打的。

阮承出口極慢，每個字都在腹內(nèi)打了許多遍草稿：“感情本來就沒有對錯之分，如果真的能簡單地拿對錯來衡量的話，那也不會有那么多愛而不得，抵死糾纏的人了。不是選擇做了信息素改造手術(shù)就多么高貴、就有了傲骨、就高人一等。在大多數(shù)時候，你只要追隨你內(nèi)心的選擇，偶爾任性一次，也沒什么不好的?！?/br>
道貌岸然的大道理任何人都懂，阮承并沒有選擇高高在上的說教，而是站在過來人的角度上，給出了最誠懇的建議。

“任性？”這實在不像是一位老師會說出的話，班長抬頭望向阮承。

“我就是任性地做了信息素改造手術(shù)啊?！比畛胁[起眼睛笑了笑，“只是每一個看似瀟灑選擇背后，總隱藏著血與淚，還得咬緊牙關(guān)過去?！?/br>
他這句話是說給班長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時候的阮承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再也沒見到方澤坤。

首長辦公室內(nèi)。

“嗯，你牽頭，我很放心。”首長坐在座椅上，一身軍裝依然扣得嚴嚴實實，連帽子也未脫下。他接過方澤坤遞來的材料，滿意地點點頭。他胸前的徽章隨著身體的移動而微微顫動，在室內(nèi)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謝謝首長信任?！狈綕衫ふf得字正腔圓，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堅毅。

首長點點頭，“呵呵”笑了起來，他端起桌子上的搪瓷杯子，潤了潤嗓子道：“不用那么緊張，今天呢，我就是作為長輩，和你多說幾句話?！?/br>
方澤坤在首長的示意下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首長話鋒一轉(zhuǎn)，語重心長道：“澤坤啊，既然已經(jīng)結(jié)了婚，就要收收心了，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這邊?！?/br>
這副嘮家常的語氣讓方澤坤的神情稍有松懈，他低聲道：“是的，首長?！?/br>
“你的那個Omega，叫……叫什么來著？哦，阮承對吧，是做什么工作的？”

方澤坤如實回答：“是高中的老師?！?/br>
首長笑意很濃，梳得光潔的頭發(fā)也擋不住他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老師好啊，工作穩(wěn)定。Omega嘛，還是聽話順從些好?！?/br>
首長與阮承握手的時候刻意用力，意在測試阮承是否足夠能“忍”，他覺得Omega作為Alpha的附屬品，要忍得住，要夠聽話。

顯然，阮承的反應(yīng)讓他非常滿意。

不知怎的，方澤坤驀然想到自己去接阮承的時候，阮承鬢角星星點點的汗珠，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散射出晶亮柔和的光，他細碎的黑發(fā)就粘在額側(cè)，一看就是一下課就忙不迭地趕過來的，他濕漉漉的眼睛里，愛意濃郁得馬上就要溢灑出來，根本藏?zé)o可藏。

方澤坤應(yīng)道：“是，挺好的?！?/br>
結(jié)婚以后，首長把方澤坤當(dāng)成了過來人，語氣態(tài)度都親近了不少，言語之中也暗示方澤坤想要提拔他。

方澤坤心中暗喜，面上恭敬如舊。

第16章

不過轉(zhuǎn)眼，時間巨輪“吱吱呀呀”轉(zhuǎn)動著過了一月，而自從上次阮承去了方澤坤單位以后，兩人竟然再未打過照面。

剛開始的兩天，方澤坤還會打電話給阮承，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說晚上沒法回去。到后來，就像是約定俗成了一般，方澤坤甚至連個電話都懶得奉陪。

這哪里是新婚燕爾的夫妻，怕是連萍水相逢的路人都比他們親密——至少還能“相逢”。

因為開著暖氣的緣故，屋里又干又燥，稍微一動就能摩擦出明亮的電火花來。

阮承被這熱浪折騰得煩不勝煩，窗戶早就是洞開著的，衣服也換成了單衣，汗卻還是淅淅瀝瀝不住地往下淌。

被逼無奈，阮承來到廚房“避暑”，他的腳步虛浮，進門的時候差點被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