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八十一章】

    27-10-25

    我夢見了挽歌。

    我不知道在夢里夢見過這個女人多少次，所以并不驚訝她會再次出現(xiàn)。

    然而就在這段模煳不清的夢境中，她沒有殺死我，也沒有被我殺死……她的

    眼睛里充滿了平靜。

    看著她的雙眸，我的心臟中迸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心臟的躍動撞碎了短暫的夢境，身上的傷口傳來了陣陣的疼痛。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浮車舷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陽。

    我們踏上了回家的路。

    記憶中留下了一段空白，我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把我搬到了車上。

    身上的傷已經(jīng)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止痛劑之類的東西

    來提高一下舒適程度。

    參戰(zhàn)人員之中，我是傷的最輕的。

    盡管兩只手都被廢掉，但肢端組織培育起來是很簡單的技術(shù)，所以身體上的

    損傷肯定比能量等級回復(fù)的還要快。

    我抬起頭，看到梅爾菲斯身上插滿了生命維持設(shè)備，正躺在旁邊的醫(yī)療艙里。

    我們在出任務(wù)之前，給專門在一輛浮車中配備了整整十臺醫(yī)療倉，以期在需

    要的時候減少傷亡。

    這種醫(yī)療倉在外傷救治方面非?？煽?，只要人塞進(jìn)去之前沒死，基本都能活

    下來。

    他既然躺在那里面，就說明我完全不必?fù)?dān)心這家伙了。

    費力的將脖子扭到一個方向，我看到了瓦琳娜。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出神，沒有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神志。

    我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這才回過頭來。

    瓦琳娜的眼睛里帶著一種哀傷的空洞，我知道她還沒有從劇變之中平定心緒。

    「魯恩希安他們怎么樣了？」

    我問道。

    「還不錯，都活著呢?！?/br>
    瓦琳娜抬手向我看不見的一側(cè)指了指，她抿著嘴，似乎想做出微笑的模樣。

    「那就好……」

    我重新讓自己躺平，微微舒了一口氣。

    「只死了兩個人，這個結(jié)果真的挺好的，對吧？」

    她的聲音從頭頂?shù)姆较騻鬟^來。

    毒煙……愛絲彌蕾……對于前者，沒有什么可以多說的。

    但后者，她的抉擇，讓人沒辦法輕松釋懷。

    她是否真的把我們看成過同伴？我相信答桉是肯定的。

    但為什么她能夠做出那種選擇？寧肯站在所有親友的對立面，也要堅定地走

    自己的路……她錯了么？如果說她的死證明她選錯了路，那么挽歌呢？挽歌當(dāng)初

    也選錯了路么？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說清楚。

    「如果不是親身感受到她的殺意，我可能到現(xiàn)在都不會相信愛絲彌蕾是一切

    的始作俑者?！?/br>
    我對瓦琳娜說。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了心里。別說你，原來以為至少她會信賴我吧，但

    她從來都沒提過只言片語。愛絲彌蕾到最后都沒有相信任何人……她缺乏安全感

    ，所以才一直在追求最強大的力量，追求最有控制力的地位，可是就算拿到了又

    怎么樣呢？」

    瓦琳娜的語氣像是在質(zhì)問，但她質(zhì)問的對象已經(jīng)死去了。

    這些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呢喃。

    「但是我很高興，她最后還是放棄了?！?/br>
    瓦琳娜最后說，「她不是帶著恨走的?！?/br>
    「這要感謝小貓?！?/br>
    「愛絲彌蕾以為自己只是培養(yǎng)了幾個聽話的手下，卻不知道平凡日子里的一

    點點溫柔，也能積累成無法替代的感情。貓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是她的工具……愛

    絲彌蕾到頭來也不過欺騙了自己?！?/br>
    或許她在最后的時刻終于意識到，別人并不是因為立場或意見的不合而站在

    了她的對立面。

    小貓最后的那一聲呼喚，打碎了愛絲彌蕾所有的判斷。

    她終于動搖了，她意識到，其實答桉無比簡單：只是因為自己錯了。

    所以甚至連視自己如此親密的小貓，都做了這種選擇。

    力量，沒有能給予她想要的結(jié)果。

    可是她的死，仍然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dāng)我認(rèn)真的審視自己內(nèi)心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一直都對愛絲彌蕾帶著一絲

    憧憬。

    并不是男女之情的憧憬，而是我羨慕著那種對力量純粹的追求。

    這個女人有一種無比堅定的特質(zhì)，讓每一個戰(zhàn)士都會為止折腰。

    我在潛意識中會不自覺的模彷這個女人的思維模式，讓自己在動搖的時候更

    加堅定、在困頓的時候更加灑脫。

    我很喜歡她。

    大家都很喜歡她。

    我們一直都覺得，她是一個值得依賴的領(lǐng)袖。

    有她在的時候，她的力量和信念總會給我們帶來安全感。

    我們習(xí)慣了她的庇護(hù)，卻沒有人知道，她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

    船艙的里面響起一聲機械的摩擦，好像是醫(yī)療倉被打開的聲音。

    逐漸習(xí)慣了傷痛的我支起身，從鋪位上坐了起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魯恩希安揉著額頭，慢慢從醫(yī)療倉中挪了出來。

    「這么快就能活動了？」

    我驚訝道。

    「都是外傷?！?/br>
    魯恩希安輕聲應(yīng)道，「躺在這里面讓人喘不動氣?！?/br>
    這些醫(yī)療倉都自帶充足的醫(yī)用氧氣，自然不會讓人呼吸不暢。

    但我理解他這么說的原因。

    我向他那邊看了看，潘朵拉也在里面，她的狀況和梅爾菲斯差不多。

    除了兩處比較嚴(yán)重的劍傷，她的手臂、臉頰和脖子上都?xì)埩糁鴩?yán)重的燒傷。

    那大概是肆無忌憚的使用火焰而造成的，又或者是愛絲彌蕾能量閃電灼傷的。

    躺在倉里昏迷不醒的還有水墨。

    這不是我次打量這個家伙，但并沒有感覺他看起來和我多么相似。

    或許是因為整了容……魯恩希安向水墨那邊看了一眼：「傷得最重的可能就

    是他了。愛絲彌蕾在【魔龍之眼】領(lǐng)域發(fā)動攻擊的時候，我們都在全力防御，只

    有他在和愛絲彌蕾接戰(zhàn)。能量柱貫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回去以后大概不少臟器

    都需要移植。」

    「活著就好……」

    我說。

    魯恩希安用顫動的眼睛看著我，似乎有強烈的情緒想要發(fā)泄，但他最終什么

    話都沒有說。

    這時，瓦琳娜走到了他面前。

    「基地傳來通訊，迦施已經(jīng)成功收編了神都之國所有的編制部隊。所羅門一

    直沒有現(xiàn)身，所以那邊沒有受到任何妨礙?！?/br>
    身為愛絲彌蕾左右手的瓦琳娜，對魯恩希安一直以來都不假顏色。

    即使早已拋棄了曾經(jīng)的矛盾，但身為幽鬼老資格的成員，她和食影者向來涇

    渭分明。

    所以魯恩希安微微有些奇怪，他看著瓦琳娜問道：「你是在匯報么？對我？」

    瓦琳娜看了看他身旁沉沉昏睡的水墨，俯下了身子。

    她面對坐在病床上的魯恩希安，單膝跪地。

    「【幽鬼】這個名字，已經(jīng)到了該要拋卻的時候。灰紅和我，以所有人的名

    義，聽命食影者?！?/br>
    愛絲彌蕾、施奎因都已經(jīng)不在。

    忠誠于愛絲彌蕾的ＴＺ，也變成了背叛者的一員。

    灰紅和瓦琳娜，是幽鬼僅存的有些許領(lǐng)導(dǎo)力的人了。

    他們兩個的決定，已然代表了幽鬼新舊兩派所有人的意見。

    魯恩希安的呼吸停頓了幾秒，然后他抬起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抑制著什

    么。

    我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的神色，我知道，那是幻想與現(xiàn)實的剝離之

    痛。

    很久很久以前，有四個伙伴，懷著無人能擋的熱誠，建立了一個自己夢想中

    的王國。

    很久很久以后，夢醒了。

    魯恩希安伸出手，將瓦琳娜拉了起來。

    「原來，我從來都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br>
    他彷佛在自言自語。

    瓦琳娜握住魯恩希安的手，直起了身：「那并不怪你?！?/br>
    「她已經(jīng)永遠(yuǎn)不能再回來了……」

    「所以，我們需要你帶領(lǐng)我們所有人。」

    魯恩希安垂下頭，他的手掌滑過自己的臉，慢慢將指尖插入了發(fā)隙之中。

    黑暗世界頂峰最后存留下來的這名戰(zhàn)士，帶著全身的傷痕和痛失所愛的悲傷

    ，在一艘穿梭的浮車?yán)?，登基為王?/br>
    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正如瓦琳娜匯報的那樣，迦施借著自己曾經(jīng)的威信和燃墟的影響力，把曾經(jīng)

    的第二軍團(tuán)完全納入了我們的麾下。

    神都之國里就算還有有組織的反抗力量，也已經(jīng)沒有了和我們相抗衡的能力。

    盡管所羅門的下落變成了迷，但只要我們想，應(yīng)該很容易把他揪出來，需要

    的僅僅是時間和機會。

    我們平平安安的從戰(zhàn)場返回了基地。

    水墨、潘朵拉和梅爾菲斯被送進(jìn)了護(hù)理室。

    基地常備的醫(yī)師都是頂尖的，他們早已準(zhǔn)備了器械材料，在傷員抵達(dá)之后就

    立刻開始了手術(shù)。

    魯恩希安坐著輪椅，任由瓦琳娜推著他下了浮車。

    他的身后，是聚集的整整齊齊的幽鬼；他的面前，是迎接他歸來的食影者。

    魯恩希安緩緩地穿過了迎接他的人群，向建筑物的方向行進(jìn)著，曾經(jīng)水火不

    容的兩股勢力漸漸在他身后匯合成了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貓。

    如果那個時候，愛絲彌蕾用瞳族圣物最后的法式讓大家在那個地方同歸于盡

    ，我想所羅門很有可能成功破壞新人類的躍遷計劃。

    畢竟黑暗世界的力量是決定性的，沒有魯恩希安掣肘，想要暗殺初邪其實并

    不難。

    愛絲彌蕾死了，想要用圣物開啟傳送門也無從實現(xiàn)，那么戰(zhàn)爭將再也無法避

    免，新人類和舊人類將一起毀滅。

    從這角度來說，是小貓拯救了世界。

    我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說她的選擇就一定是正確的，但她的的確確選擇了自

    己認(rèn)為是對的事情。

    她戰(zhàn)勝了自己的感情，也用自己的真實情感撼動了那個女人。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寥寥無幾，我為她而驕傲著。

    由于我身上的傷并不妨礙行動，所以我并沒有坐輪椅。

    只是兩只手都暫時無法使用的情況下，很多事情都變得十分不便。

    尤其是在擁抱阿紗嘉與初邪的時候。

    初邪早早就收到通訊，得知了我們安好的消息。

    對于愛絲彌蕾的背叛，她雖然很驚訝，但因為二者之間僅僅是合作的關(guān)系，

    所以并沒有對情緒造成什么影響。

    綜上所述，她在我們抵達(dá)以后所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嘲笑我斷掉的手。

    「哈哈哈！先是沒了腿，現(xiàn)在又沒了手。不知道下次哪里會不見掉。」

    女孩倚在車門邊，看著我嗤笑，伸手準(zhǔn)備扶我下車。

    還沒等我說什么，阿紗嘉就撲了過來。

    柔軟的身體和我撞了個滿懷。

    牽動全身撕裂肌rou的疼痛讓我好一陣齜牙咧嘴。

    阿紗嘉的臉頰和我緊緊地貼在一起，溫?zé)崛彳洝?/br>
    但是因為我包著手，所以只能用小臂輕輕攏住她。

    「不至于吧……」

    初邪在旁邊沒好氣。

    我也微微有些奇怪，阿紗嘉這么長時間以來都以一種澹然的情緒示人，我已

    經(jīng)很久沒見她流露出這種熱情了。

    就在這個時候，阿紗嘉貼著我的耳朵，吐出了一句讓我心跳加速的話。

    「我……大概可以和你們永遠(yuǎn)在一起了?！?/br>
    「真的！？」

    我驚訝道。

    「喂喂！怎么回事?。《疾幌雀嬖V我的嘛？」

    初邪也連忙湊過來。

    阿紗嘉笑的很開心，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活生生的色彩。

    女孩松開我，又靠過去摸了摸初邪的臉頰。

    「【魔龍之眼】……你們在戰(zhàn)斗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龍眼的力量?！?/br>
    我恍然大悟。

    當(dāng)初正是借著瞳族將圣物借給噬族的契機，挽歌才抓到縫隙偷走了【魔龍之

    眼】。

    阿紗嘉一定很清楚龍眼的力量和用法，這東西的存在突然讓很多事情有了轉(zhuǎn)

    機。

    「難道你能通過它重新獲得力量？可那是瞳族的圣物，你的力量和它并不契

    合吧？」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思考著這一切的可行性。

    阿紗嘉搖頭：「我當(dāng)然不可能通過瞳族的圣物重獲力量，但有了它作為力量

    之源，我就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更久一些了。原本我毀滅了自己的次元城，和

    深淵斷了聯(lián)系，失去了存活的土壤；現(xiàn)在如果有它的話，我就能重新汲取養(yǎng)分。

    雖然那只是能夠供我活下去的程度，那已經(jīng)足夠了?！?/br>
    「更久一些……是多久？」

    我壓抑著即將爆發(fā)的興奮，最后問道。

    「反正，至少比你們?nèi)祟惖膲勖靡恍┌?。?/br>
    阿紗嘉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輕快的戲謔。

    我一把將她重新攬在懷里，全身激動地發(fā)抖。

    這真的是美好的一天……耳邊傳來了咯咯的笑聲，我忍不住向初邪看過去。

    「在笑什么？」

    我忍不住問她。

    「笑命運。」

    初邪坐在一旁的車架上，托著腮，出神的看著我們。

    「我的命運？」

    阿紗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頭，看向初邪。

    「笑我自己?！?/br>
    初邪伸手去揪阿紗嘉的發(fā)梢，「當(dāng)初，我在心里許愿，如果你能不死的話，

    我以后絕對不會吃醋。人吶，真是不能騙自己。如果那時候我是違心瞎說的話，

    那現(xiàn)在一定難受死了，哈哈哈哈！」

    「說完全不吃醋的話，我可不太信?！?/br>
    阿紗嘉也笑著，由著初邪玩著自己的頭發(fā)。

    「我剛剛問了問自己的內(nèi)心，」

    初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現(xiàn)在啊，只覺得很高興。他，你，我……大家

    終于能夠享受來之不易的幸福和未來了，還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果么？與其在你死后

    ，他到死都戴著你留給他的角來懷念你，還不如大家開開心心的，一起過一輩子。我一直是這么告訴自己的，而現(xiàn)在，事實也終于證明，我并不是在對自己撒謊?！?/br>
    阿紗嘉伸手探到自己的頸后，拿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她回到我身邊以后，我還給她的那支斷角。

    她沒有再拋棄它，而是像我一樣，將角做成吊墜戴在了脖子上。

    阿紗嘉將那支角擎到了初邪面前：「我不給他了。我把我的角送給你?！?/br>
    「為什么？」

    初邪微微一愣。

    阿紗嘉看向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們再次離散，需要通過我的角來尋找你

    們，我會先找她。所以，你要永遠(yuǎn)和她在一起才行?！?/br>
    「??！那我要了！」

    初邪小聲發(fā)出了一聲呼喊。

    她喜滋滋的低下頭，讓阿紗嘉把角掛上了自己的脖子。

    阿紗嘉幫她掛好，然后又理順了初邪的頭發(fā)。

    我們?nèi)齻€看著彼此，世界變得一片寧靜。

    現(xiàn)在只要將【魔龍之眼】幫阿紗嘉弄到手就好，不過我并不著急。

    在撤離戰(zhàn)場之前，我們焚燒了毒煙的尸體，任憑海風(fēng)將他化成不值一提的塵

    埃。

    但是愛絲彌蕾卻被我們帶了回來，她和我們之間的愛憎，在她死后已經(jīng)不再

    重要，曾經(jīng)的幽鬼們帶著她的遺體，在基地的后山上為她選了一塊墓地。

    在第三天的時候，我的手已經(jīng)被修補好，潘朵拉、水墨和梅爾菲斯全都恢復(fù)

    了神志，身上的傷也沒有了大礙。

    我們都參加了這場葬禮。

    魯恩希安盡管傷勢還沒痊愈，但已經(jīng)不影響行動了。

    他推著輪椅上的潘朵拉，而卡門則推著梅爾菲斯，大家走上一片陽光明媚的

    山坡。

    來到了生長在山丘頂端的大樹下。

    這顆大樹孤零零的生長在一片綠色的草坡中間，層迭而濃厚的樹冠茂密的像

    是碩大的傘蓋。

    沒有悼詞，也沒有儀式。

    在彌漫的陽光下，我們將愛絲彌蕾的木棺沉入了早早挖好的墓xue。

    她曾經(jīng)的部下，依次走過去，撒下了一捧土。

    愛絲彌蕾所有的雄心壯志、陰謀詭計、喜悅或不安、熱情或憤怒、貪欲或執(zhí)

    念，都隨著一捧捧的塵土被一起埋葬了。

    她的墓碑之上，沒有寫名字，只刻下了一行日期——她死去的日子。

    然后魯恩希安走了過去，他在掏出隨身的短刀，借著能量在墓碑之上刻下了

    一道十字形狀的圖桉。

    那不是十字架的形狀，而是一把劍。

    我認(rèn)出了那把劍，他們曾經(jīng)支付給我的十字金幣上就刻著這樣的一把劍。

    初邪和阿紗嘉都沒有來，我全程都站在梅爾菲斯身邊。

    這個男人今天出奇的安靜，也沒有露出絲毫的不屑。

    我原以為在眾人紛紛離去的時候，他會從牙縫中迸出一句諸如「蠢女人」

    之類憤世嫉俗的評語，但他并沒有。

    他對這個死去的女人有著無法掩飾的敬意，雖然我不知道一向目中無人的他

    為什么會對愛絲彌蕾產(chǎn)生這種感情。

    愛絲彌蕾的墓碑前最后留下了幾個人。

    魯恩希安、水墨、潘朵拉、我、以及小貓。

    小貓抱著膝蓋蹲在墓碑旁邊，將一朵不起眼的小小黃花插在了土中。

    我走過去，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時候小貓是帶著怎樣的心緒拯救了大家；又或者她看

    著愛絲彌蕾的墓碑，現(xiàn)在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我會很想她的?！?/br>
    小貓的聲音輕輕的飄過來，帶著一絲哽咽。

    「她知道?！?/br>
    我站在她旁邊，應(yīng)道。

    「她為什么就不能早一點清醒過來……為什么非要我做那種事情……」

    小貓沒有使用抱怨的語氣，她就好像是在單純的問一個無人能回答的問題。

    「我想她一直都很清醒。只是，在她眼里，無論是愛情、友情、親情，都沒

    能勝過她自己心目中所展望的愿景吧?！?/br>
    小貓用力點點頭：「我不怪她。」

    「也不要怪自己。你救了我們?！?/br>
    小貓擦了擦眼淚，站直了身體。

    她將半張臉縮進(jìn)了夾克衫里面，向不遠(yuǎn)處等著她的洛奇跑了過去。

    我想她不會有事，她把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

    這是從小就生長在黑暗世界的必備能力。

    我扭過頭去，將目光落在了水墨身上。

    他擺弄著自己的輪椅，滑到了我旁邊。

    這是我和他次交談，但是這個男人的影子已經(jīng)在我的人生里徘徊了很長

    一段時間。

    挽歌與我的羈絆，很大程度是來自于她對這個男人的眷戀。

    「傷怎么樣了？」

    我問。

    水墨沒有說話，他只是抬著頭，一直打量著我。

    「為什么這么看我？」

    我又問。

    這一次他開了口：「因為你長得挺帥的。」

    聽到這句話之后我差點脖子抽筋兒，但我隨即想起來，有很多人說我和他長

    得像。

    他說出那句話是在變相的夸自己原先的長相，一個拙劣的玩笑。

    不過這句玩笑迅速打破了我們兩個之間陌生的距離。

    【正網(wǎng)站ｐs：／／．ìīΖǔ．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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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網(wǎng)站ｐs：／／．Ζ．IN】

    「你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我們幾人之間發(fā)生的一切……緣分真是一

    種無法言說的東西?！?/br>
    水墨又說。

    他口中的「我們幾人」，指的應(yīng)該是幽鬼最初的四個創(chuàng)建者。

    「有的時候我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不幸……」

    「當(dāng)然是不幸了?！?/br>
    水墨利落的接道，「和黑暗世界沾上邊又有什么值得榮幸的？蕾拉當(dāng)初為了

    meimei賣身傭兵團(tuán)；里諾身為孤兒一直給別人當(dāng)槍使；我是一個被家里人賣掉的商

    品；而躺在墳?zāi)估锏倪@個女人，全家都死在黑暗世界成員的手里。我們只不過是

    在黑影里面勉強尋找可以尋歡作樂的機會，而【神都】給了我們一扇門，就這么

    簡單?！?/br>
    「我也這樣想過，但我從沒有過回頭的打算。」

    「那是因為你身邊的人也沒有回頭。我就不一樣了，我回了頭?！?/br>
    我看著他的眼睛：「你不打算回食影者？」

    水墨呵呵一笑：「好不容易擺脫了與生俱來的命運，走在了陽光下面，這是

    犧牲了挽歌才換來的機會。況且，他們并不需要我?！?/br>
    水墨這樣說著，向魯恩希安所在的位置偏了偏頭。

    「這不是真的?！?/br>
    魯恩希安推著潘朵拉走到我們身邊，「新食影者剛剛合并，僅有的阻力全都

    來自老牌幽鬼的成員。如果有你在，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事，一切都會輕松很多。」

    水墨曬曬一笑：「我早就是個死人了?！?/br>
    「可還不是為我們復(fù)活了？」

    「那你寧肯我沒復(fù)活么？」

    魯恩希安沉默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勸說已經(jīng)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那你要去哪里？總得和我們一起去新星球吧？」

    潘朵拉問他。

    「我手底下的那幫孩子挺不安分的，只希望去了新家不會惹太多麻煩?！?/br>
    水墨哈哈一笑。

    這句話無異在說，如果有需要的話，他仍然會站在魯恩希安和潘朵拉的食影

    者這邊。

    魯恩希安臉上的表情柔軟了一些，他也笑了笑，從山丘上向遠(yuǎn)處眺望著。

    「初邪說，你們需要這個?！?/br>
    潘朵拉抬起頭望向我，她手掌一開，將【魔龍之眼】展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的確。阿紗嘉有了它就不會消亡，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它。你們開個價吧?！?/br>
    我說。

    潘朵拉摩挲著手心里的龍眼：「jiejie當(dāng)初從暗面偷走這件東西，引出了這么

    多事情，都是她沒想到的。可能，她真的會后悔當(dāng)初做了這件事情?！?/br>
    「沒人能知道未來的?！?/br>
    魯恩希安看著遠(yuǎn)方，隨口插話道。

    「所以未來才有趣?！?/br>
    水墨哼笑。

    潘朵拉手掌一振，將瞳族的圣物扔向我。

    我胳膊一抬，將它握在掌中。

    「算是決戰(zhàn)的謝禮?！?/br>
    她對我說。

    「真的不要錢？」

    我打趣道。

    「真要錢的話，這世界上也沒人出得起價。」

    她說。

    我打量著手中的這個球狀體。

    它和人眼差不多大，從這尺寸來看，它應(yīng)該并不真的來自于深淵中的某種魔

    龍。

    畢竟深淵里的魔龍不少，但瞳族圣物只有一個。

    「阿紗嘉曾經(jīng)告訴我，這東西只有真正替換原本的眼睛才能奏效。如果愛絲

    彌蕾不是把它裝在額頭，而是真的替換了眼睛，我們應(yīng)該打不贏最后那一戰(zhàn)?！?/br>
    我喃喃道。

    「她如果真的裝在眼睛上，從最初幽鬼分裂之前都會暴露。這一切都是冥冥

    中注定的?！?/br>
    水墨說。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但我并不喜歡把一切都?xì)w結(jié)于命運。

    大家離開了這個孤零零的墓地，而我?guī)е灸堉邸?，趕回了屬于自己的

    那間小屋。

    當(dāng)我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初邪一腳踢翻了房間里的一張凳子。

    女孩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大喊大叫著，不住拽著自己的頭發(fā)——當(dāng)然，她舍

    不得真下手。

    「怎、怎么了？」

    我嚇了一跳，問旁邊坐著的阿紗嘉。

    阿紗嘉攤手，連連搖頭。

    「哪有這種事?。∧憧窗。?！」

    初邪叫著，手一揮，將手邊的ＲＫ粒子懸浮屏幕滑到了我旁邊的投影墻上。

    我定睛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張數(shù)據(jù)圖，內(nèi)容是關(guān)于新星球命名的投票。

    名【瑪娜】的票數(shù)遙遙領(lǐng)先。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dāng)初采訪節(jié)目直播的時候，這個名字是最受初邪青睞的。

    「這不是挺好的么？」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好個屁啊！」

    初邪氣急敗壞的叫著，「這名字根本不是我起的??！」

    「你起的？候選的那些名字不都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么？」

    初邪張牙舞爪來掐我的脖子：「怎么可能真的用投票這么不靠譜的辦法決定

    命名這種大事！？你是不是傻??！那可是新世界啊喂??！未來幾百年、幾千年都

    要使用的名字??！當(dāng)然要起一個我喜歡的?。　?/br>
    「原來說投票只是騙人的把戲。你是想要黑箱cao作咯？」

    初邪哼哼唧唧半天才吱聲：「我直接拍板，很多人會不服氣好嘛！」

    「就算是這樣，你又生什么閑氣？你自己說喜歡瑪娜這個名字的?！?/br>
    初邪氣得跳起來：「我是瞎說的?。。〉綍r候我喜歡的名字放到了位，

    那不是真的會有人說我黑箱cao作??！」

    「可是……」

    我呆了一會兒，然后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可是熱心而又忠誠的

    回歸者們聽到你喜歡這個名字以后，為了哄你開心，一股腦的把票都投給了你的

    選擇！早知道就說真話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　?/br>
    初邪連打我好幾拳。

    我抓住她的雙手，軟語相慰，好不容易才把氣頭上的三小姐哄好。

    「反正本來網(wǎng)站就是我們建的，到最后改改票數(shù)不就行了么?！?/br>
    「話是這么說，可是你知道心里有多不爽么??？」

    「換個角度看，這不是證明，大家都很喜歡你么……」

    我說完這句話以后，初邪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她由著我抱著她，輕輕晃著小腿，好像慢慢變得有些小開心了。

    回歸者們，一直念著初邪在鏡之海為他們發(fā)出的怒號，一直念著她在末日降

    臨之前為大家建造的諾亞方舟，他們感激著她、憧憬著她、喜愛著她，愿意為她

    做許多許多事情。

    這小小的投票結(jié)果，就是無法辯駁的證明。

    「那，你起的是哪一個？」

    我問初邪扭過頭，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她捧住我的臉，嘴角輕動，吐出一個名字。

    「那撒琉斯。」

    我有些奇怪：「原來這個是你起的，可是為什么……」

    半截問題還沒出口就噎在了嗓子里面，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看著我的眼神，初邪知道我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她貼上來，給了我一個深深地吻。

    那撒琉斯城，那是我們兩個最初相遇之地。

    突然感到特別特別的感動，心臟像是澆上了一盆巖漿。

    都說女人需要浪漫，而男人是不解風(fēng)情的笨蛋。

    有不少自詡風(fēng)流瀟灑的男人，別出心裁弄些情調(diào)，以浪漫自居。

    可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當(dāng)女人認(rèn)真浪漫起來的時候，男人的水平真的

    何止相差千里。

    初邪倒是想起來現(xiàn)在不是親熱的時候。

    她在我完全燃燒起來之前離開了我的臂彎。

    「東西呢？要過來了么？」

    她問。

    我平息呼吸，從口袋里掏出【魔龍之眼】。

    初邪把它拿在指尖，細(xì)細(xì)打量：「傳說中的瞳族圣物啊……不會真的是什么

    東西眼球吧？」

    「據(jù)說是某一代瞳王留下的眼睛?！?/br>
    阿紗嘉靠過來，從初邪手中接過了它。

    女孩將它捏在手里，眼神微微有些渙散。

    這件東西對她而言，代表著很多過往和情緒。

    她一時間陷入了回憶，彷佛在重新品味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

    我將她攬在懷里，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還需要做些什么么？法式？還是咒語？」

    阿紗嘉聽到我的話，回過神來。

    她搖了搖頭：「不需要。我只要汲取它最低限度的能量就可以了，更強的瞳

    族力量我也沒辦法使用。只要一直帶著它在身邊，我就能活下去?！?/br>
    「哎呀，還有點可惜呢。這么厲害的東西，不能用……」

    初邪露出了一絲饞相。

    「這東西對人類來說，或許并沒有什么好處?！?/br>
    阿紗嘉說，「誰知道佩戴它的人類，是不是會變得越來越傲慢呢？想要變得

    更加卓越，繼而偏執(zhí)，最后成為這東西的奴隸。愛絲彌蕾，或許就是因為它而走

    向了末路?！?/br>
    阿紗嘉的說法已經(jīng)無從考證，但我卻希望她的猜測是真的。

    希望愛絲彌蕾是因為力量的代價迷失，而不是出于本心拋棄了屬于她的伙伴

    與戀人。

    我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魯恩希安他們，但踟躕之后還是放棄了。

    因為我想，他們并不需要任何借口來原諒愛絲彌蕾——他們在她死的時候就

    已經(jīng)原諒她了。

    安頓了女孩，我還剩下一件事情要做。

    我?guī)е幌Ｋ癸w爾斬斷的神宮找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和方不凝早已經(jīng)被阿杰他們接到了基地里面，在等待登船的這段時間

    里，老爺子非常清閑，每天就只是和小輩們練武喝茶。

    他看了我手里的神宮，微微咂舌：「這個斷面切得，真叫一個利落?！?/br>
    「對方的武器太厲害，而且破霜的能量強度也沒人能比。」

    我無奈的說。

    方先生接過神宮的殘片，用手指輕輕拂過刀背，體會著金屬的清涼感：「不

    好修了啊。」

    「是么……」

    我聞言微微有些失落。

    「要修的話，至少得幾個月。材料也得慢慢試?！?/br>
    方先生又說，「就先放在我這兒吧。斷面這么整齊，截面積太小，修不修得

    好，難說?！?/br>
    我對武器打造方面的認(rèn)識幾乎為零，但聽起來我仍然有重握神宮的一線希望

    ，這已經(jīng)足夠了。

    老爺子若有所思的掂量著手里的東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由著他呆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我遇見秦人了?！?/br>
    方先生眉頭微微一挑，沒有應(yīng)我的話。

    「他想回來的，又怕被拒之門外。我勸了他兩句，不過還是得看您的意思。」

    我打定主意做老好人，所以開始兩頭說好聽的。

    老頭嘆了口氣：「下次碰見，就帶回來吧?！?/br>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方不凝就高興的大叫聲。

    看樣子這姑娘是藏在外面都聽了個清楚。

    「估計上船的時候就能碰見?！?/br>
    我補了一句。

    方先生揮了揮手，讓我出去，我便照做了。

    此時此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概這其中還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情的。

    方不凝見我出屋，一把就抱住了我。

    「謝謝你……」

    我聽到她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

    「我之前可是贏了他了?！?/br>
    我開玩笑道。

    「知道你厲害，行了吧?！?/br>
    不凝的臉頰因為興奮而緋紅著，她期盼了很久，終于能重新站回到日思夜想

    的人身邊。

    心里的喜悅在此時此刻已經(jīng)完全無法掩飾。

    我很高興為她和他做了一些事情。

    我一直都不是樂于助人的性格，但最近發(fā)生的好事讓我的心情微微有些昂揚

    ，所以才管起了閑事。

    對于多兩句嘴就能創(chuàng)造的契機，我也沒那么吝嗇。

    該來的總會來。

    公共政權(quán)在沉寂了很久之后終于和我們?nèi)〉昧寺?lián)系。

    只不過，他們采取的聯(lián)絡(luò)方式著實有些別具一格。

    數(shù)萬裝甲部隊和裝載了大殺傷口徑航炮的浮空炮艦包圍了第三軍團(tuán)所在的一

    個基地，并且切斷了基地的能源供給和補給通道。

    在得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