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無心之問，像一只殘忍的手將他拽回了留鳳覆滅的那段歲月之中。

孟祁安與阿姐幼時回到留鳳府，頭一次看到孟氏族人所居之所白鷺飛。正如其名一般，白鷺飛宛如人間仙境，花草林木繁盛，偶有白鷺從山間飛過，實為勝景。

可孟氏一族并未優(yōu)待他們。他的童年除了阿姐之外，全是黑白色的，除了師父。

他叫徐笑非，白鷺飛的座上賓，地位超然。

浣云之外少有藥師的存在，而徐笑非就是一位修成了藥師的散修，煉制的很多丹藥都是浣云壟斷、各方有價無市的丹藥，更難得的是，他道藥雙修。

當(dāng)徐笑非第一次向渾身淤青的孟祁安伸出手時，被欺辱的小男孩整個世界便只聽得到那一句話，“小家伙天賦不錯啊……怎么樣，要不要當(dāng)我的徒兒？”

孟祁安曾經(jīng)那么想要快些長大，他是男孩，他有修道天賦，他要變得強(qiáng)大，需要保護(hù)阿姐。

所有人都逼著他成長，只有徐笑非會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昭兒，不要那么急長大。等你長大了，世界就不那么美了……”

是啊，他為何要急著長大呢。

若沒有長大，他還可以做一個孩子，對阿姐撒嬌，要一顆甜甜的糖果。受師父教導(dǎo)，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對一個人的依賴和敬仰。

可他終究還是長大了，不負(fù)阿姐所望，天賦不錯，做人也算的過去。

他有了新的朋友，遇到了許多新奇的事，對廣袤的世界產(chǎn)生了無窮的興趣。他想要游歷四方，斬妖除魔。他想要做一個和父親一樣的人，然后……然后找一個和母親一樣，與父親志趣相投的人？

后來呢？

后來留鳳府慘遭屠戮。他趕回白鷺飛時只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連那日的雨都是紅的，帶著血液的腥氣。

他在血雨中用力拍打著師父所住府邸，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可有人告訴他徐笑非死了，為了留鳳府死了。

死了？怎么就死了？

孟祁安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香的清新空氣，答：“是啊……若不是因為我，師父定在游歷四方，做一個逍遙散修?！?/br>
賀大鵬很是羨慕，“緣分嘛。他愿意為您留下來，肯定是很喜歡您啊?！?/br>
“是啊?！泵掀畎残α似饋?，“他很喜歡我啊?！?/br>
留鳳一帶多山少水，穿越澤蜀平緩的水鄉(xiāng)平原后，一人一鬼日夜兼程，終于在第二日傍晚臨近了地勢起伏不定、依山而上的留鳳城。

無風(fēng)無雨，天月星懸。

不遠(yuǎn)處竟有幾處火光，在將夜的山城上顯得分外可怖。孟祁安悄然上前，竟聽見了雞群的咯咯聲。他探頭一看，便見籬笆圍住的茅屋外散養(yǎng)著七八只母雞，正在草叢里啄著草葉昆蟲。

敞開的院門內(nèi)，昏暗的油燈下正坐著兩個人影。他們擺好了碗筷后，便默不作聲吃起了面前的飯菜。

看樣子一老一少，似乎是爺爺帶著孫兒。

“奇了怪了……”孟祁安難以形容在人盡皆知的‘鬼域’中看到活人的心情，驚喜談不上，他甚至覺得有些驚悚：“這種鬼地方怎么可能有活人……”

剛說完，孟祁安又覺得自己好像說過類似的話，再一想，便想起了那個泡在巖漿池內(nèi)的無面水鬼。

那日陡然在死脈內(nèi)見到她，他也曾這么說過。

賀大鵬身為一只鬼，對一片區(qū)域內(nèi)的氛圍還是十分敏感的。剛踏入這座廢棄的山城，他便覺得渾身輕松又自在，似乎這里自帶一股陰氣滋養(yǎng)著妖鬼的魂魄一般。

適合妖鬼生存的地方自然不適合人類，可賀大鵬卻能夠理解。他畢竟也做了二十來年的人，為了家人辛苦勞作換來的也不過一口粗茶淡飯。

他道：“留在這個地方，雖不知將來會發(fā)生什么，至少眼下不會死?？呻x開這里，沒有田地，沒有銀錢，難道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做乞丐嗎？”

孟祁安也體會過人間疾苦，懂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的道理。他沒有上前去打擾這一家人，只是一路貼了幾張鎮(zhèn)邪符文在茅屋附近，如來時一般悄然離去。

他剛轉(zhuǎn)身離開，便聽聞一陣風(fēng)聲從身后掠過。那陣風(fēng)極快，快得讓他幾乎抓不住方位。孟祁安猛地回頭，只在夜幕中看到一道黑影呼嘯而去，而他肩膀、袖口似乎繡著白色的符文……

等等，那不是乾坤域內(nèi)中土楊家的服飾么？

孟祁安的本能反應(yīng)比腦袋還要快，他還未做出決定，身體便已經(jīng)飛射出去。陰丹內(nèi)蘊(yùn)含的靈力充沛而澎湃，雖他形容不上來到底是何等修為，卻比當(dāng)年控羽境道師強(qiáng)數(shù)十倍不止。

故而他雖只能調(diào)動一部分靈力，卻并沒比前方黑影慢上多少。

黑影似乎發(fā)現(xiàn)了身后跟了個尾巴，開始在高低井然的山城繞起彎來。孟祁安窮追不舍，兩道身影在死寂的鬼域追逃著，快如兩道虛影。

不多時，孟祁安便追上那人一掌捏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險些將他的骨頭捏碎。那人‘啊’地大叫出聲，一張普通到了極致的臉因痛苦而變得猙獰。

“你是楊家人？”孟祁安見他肩上袖口都繡著乾坤域白色符文，問：“你們到留鳳到底要干什么？說！”

那人牙關(guān)要緊，寧愿肩骨碎裂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

忽而一聲更加凄厲的尖叫聲從遠(yuǎn)處傳來。

“救命?。?！有沒有人……?。?！”尖叫聲戛然而止。

這聲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顧杉？怎么那么向顧杉那個光惹禍的小子？

孟祁安恍惚了一秒，猛地看向漆黑一片夜幕。

就只是這一秒的恍惚，手下黑衣人將身體三百六十度翻轉(zhuǎn)過去，反手回了孟祁安一掌雙腳猛地蹬地躥出好遠(yuǎn)，揚起一片的塵土。

眼見前方黑影即將消失在視線內(nèi)，孟祁安飛快做了決定。那黑衣人關(guān)系到中土楊家，此事以后再查也不遲，可方才求救之人的聲音像極了顧杉——當(dāng)然無論是否是他，無論是否是認(rèn)識的人，他都應(yīng)該先救人才對。

孟祁安轉(zhuǎn)頭便朝著呼救方向追去。

等孟祁安循著聲音找到方才那人求救之地，只見一道幽紫火光急竄而出，直直朝著孟祁安沖來。

孟祁安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幽紫火光是何物，下一刻，一道黑色藤蔓抽了過來，速度之快讓人避之不及！

眼見又要中招，卻見那藤蔓硬生生在空中繞了個彎，疾射而出的力道一收，順勢又抽了回去。

一身黑袍頭戴冪蘺，光是一道高大的身影踩著月色而來，孟祁安就認(rèn)出了來人。

是莊南海！

作者有話要說：大型家暴未遂現(xiàn)場

大家新年快樂?。。∽４蠹倚碌囊荒觐^發(fā)多多感情順利桃花漫天財源滾滾身體健康事事順意呀！

感謝小囡丸子、哈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