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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方小姐”,而他則喚她一聲“文文”,沒人再提起她真正的名姓——那是一個秘密,也是一個禁忌。 她的父親從小就離她很遠(yuǎn),真要說起來,也幾乎沒有什么能夠證明他們血脈相連的東西。她對于自己的出身從沒有什么明確而深刻的認(rèn)識,她只是沈西泠,是她父親母親的女兒,與那個傳聞之中富貴無極最后又轟然覆滅的家族毫無干系。 她對那個家族毫無感情,聽別人談起它也不過是像在聽與自己毫無瓜葛的故事,可是有的時候也不盡然——那個家族曾經(jīng)的主人,畢竟是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是個溫柔敦厚的人,最喜歡讀的書是詩和佛經(jīng)。他從不奢靡,會為了她和母親親自入庖廚并樂在其中,還會親手給她做她幼時的玩具。 他絕不是個貪婪的人,也絕不會仗勢欺人。 可是現(xiàn)在她卻聽見馮掌柜提起沈家,言語神態(tài)間的憎恨和厭惡騙不了人,他是真的曾經(jīng)飽受欺凌,他是真的曾經(jīng)無計可施。 沈西泠說不清自己在那一刻心中的感受,正是恍惚,卻忽見馮掌柜眼中露出狂熱之色,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把沈西泠駭了一跳。 水佩風(fēng)裳和六子自然是護(hù)主的,一見馮掌柜如此,趕緊把人拉開,水佩還撂了臉,冷聲說:“馮掌柜有話便好好說,如此動手動腳的算什么?我家小姐豈容旁人如此冒犯!” 馮掌柜倒并非有壞心,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向沈西泠道歉,口中又說:“方小姐,我這布莊不成氣候,今日之所以被行會砸爛,不過是被殺雞儆猴。他們意不在我而在方小姐,倘若小姐不管此事,行會必然會再找其他投靠小姐的布莊尋釁,這事兒便沒個盡頭了?!?/br> “我們都是窮苦百姓出身,哪來的本事同世家抗衡?”馮掌柜聲淚俱下,望著沈西泠的目光卻現(xiàn)出狂熱之色,“但方小姐不同!小姐背后是有倚仗的,定能同他們斗法!只請小姐可憐可憐我等,為我等討回公道!” 說完,竟忽而對沈西泠磕起頭來! 沈西泠時年不足十五,馮掌柜卻已年逾不惑,如今行此大禮,她自然不敢受,連忙和六子他們一起將人扶起來,口中勸慰道:“馮掌柜切莫如此,此事乃我本分,我自然盡心竭力——只是我身后并無倚仗,卻相信公道人心?!?/br> 這話是真的。 布莊雖是齊嬰贈給她的,但這些年的打理他卻從未插過手,沈西泠一路也碰到過不少磕磕絆絆,但她一直不愿太過依賴他,是以也從來不曾求過他幫忙。 這次的事也是一樣。 既然是她自己的事情,那她便沒有道理假手于人——即便是他。 不料她話音剛落,馮掌柜便露出個稍許微妙的神情來,看著沈西泠說:“方小姐又何必遮掩?倘若小姐無人庇佑,當(dāng)年又如何能憑空做起這白疊子的生意來?行會手眼通天,怎會容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大?” 清夜聞鐘,當(dāng)頭棒喝。 又讓沈西泠怔愣到說不出話來。 當(dāng)夜,齊嬰回了風(fēng)荷苑用晚膳。 前幾年南北之間打仗打得兇,樞密院的官員也就因此一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齊嬰身為上官自然更不得閑,常常是連夜宿在官署,即便抽空回風(fēng)荷苑也都是深夜了。 不過現(xiàn)如今兩國都打仗打累了,各自開始休養(yǎng)生息,于是便空出了一段難得消停的日子,他便因此得以暫松一口氣,如今能回家里陪沈西泠用晚膳了。 只是小姑娘今夜卻似乎有些神思不屬,看起來也沒什么食欲。她本來就吃得少,今夜更是幾乎沒怎么動筷,只是礙于他在場,不好意思提前離席,手上便一直拿著一雙筷子裝樣子,實則是一口飯也沒吃。 齊嬰看著她拿著筷子在自己的碗碟里戳來戳去,便把自己手上的筷子擱下,抬目看了她一眼,問:“有心事?” 他一貫是很了解她的,即便她小心掩飾他也能瞧出她在想什么,遑論今夜她心中雜亂得顧不上遮攔,更是被他一眼看穿。 沈西泠也知道什么都瞞不過眼前這個人,索性也不否認(rèn),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隨后輕輕點了點頭,看起來有些沒力氣。 齊嬰笑笑,又拿起筷子,說:“先吃飯,有什么事飯后跟我說。” 沈西泠抿了抿嘴,又悄悄瞧了他一眼,捏著筷子小聲說:“今天……今天我有些沒胃口,先不吃了行不行?” 她的語氣有些可憐巴巴的,眼神也帶了些小小的懇求,眉頭微蹙的模樣又軟又美,連眉間那一點漂亮的紅痣都顯得尤其可人,不管誰瞧了都要心軟,任憑她說什么都要點頭。 只可惜她求的人是齊嬰。 “不行,”他甚至連想都沒想一下就拒絕了她,而且神色十分嚴(yán)肅,“好好吃飯?!?/br> 沈西泠看見他的眉頭開始有點皺起來了,心中便有點打怵,抿了抿嘴,開始慢慢地夾菜吃飯。 他一貫是這樣的,有時候看起來很溫柔很好說話、在很多事情上也很偏袒她照顧她,可是在有些事情上又一點也不由著她,而且一定要她聽他的。沈西泠毫不懷疑,如果此時她還不開始好好吃飯,他就會板起臉來訓(xùn)她,就像她小時候一樣。 她不想挨訓(xùn),只有努力再多吃一些。 齊嬰見小姑娘終于開始動筷子了,雖然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吃得又極慢,但好歹是聽了話,心中稍感滿意。 她身子原本就弱,如今人又整個鉆進(jìn)了錢眼兒、天天忙她的生意,更是勞心費神,近來他瞧著她就又輕減了些許。偏偏人還時常不好好吃飯,也就是他在眼前的時候還能多吃一點,只要他不在,她哪回不是陽奉陰違、吃一兩口便擱了筷子? 撒嬌鬧脾氣也沒用,這樣的事是沒得商量的。 晚膳過后齊嬰便進(jìn)了忘室處理公務(wù)。 剛在書案后沒坐多一會兒便聽見門口處有些響動,他抬眸看去,果然瞧見沈西泠把忘室的門推開了一條縫,人卻不進(jìn)來,正站在門口瞧著他。 小姑娘背著手站在門外,人倒沒撅嘴,但是他一看就知道她在鬧小脾氣,而且還瞧出她在等他哄她。 齊嬰不禁失笑。 說起來,沈西泠的性子雖然同小時候大差不差,可在細(xì)微處卻能瞧出許多不同來,尤其是她單獨對著他的時候。譬如她小時候就不會這樣跟他鬧小性子,大多都是他說什么她就聽什么,乖得不得了,如今長大了卻會時不時鬧性子,也不知是不是跟她養(yǎng)的雪團(tuán)兒學(xué)的——那小家伙就是如此,不給玩兒球就生氣,不給吃魚也生氣,不摸它的小肚子還要生氣,偏生鬧過之后稍微哄一哄就好了,倒因此格外討她喜歡。 她是越發(fā)像它了。 其實齊嬰倒是喜沈西泠這樣的變化,尤其喜歡她能活潑開朗些、不要再像小時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