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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她仍在為他擦拭傷口,很輕柔很細致,顧居寒聽見她淡淡地說:“將軍的傷是燒傷,倒不怎么流血,也不知當時寮房地上的血跡又是誰的?” 顧居寒放在自己膝上的手猛地攥緊。 她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你們殺了他么?” 房中靜默無聲。 沒有人說話,他們都在沉默,只是沈西泠依然很有章法,她正緩慢而妥帖地以干凈的白紗布為他后背的傷口包扎,而顧居寒則心神紛亂,以至于一時說不出什么話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血跡?我倒不曾見——當時紛雜,許是你看錯了罷。” 看錯了? 跟那個人扯上關(guān)系的事,她怎么會看錯? 沈西泠笑了笑,繼續(xù)輕柔地纏繞著白紗布,一圈又一圈,像是年輪。 “溫若,”她的語氣十分溫柔,隱約又帶了點嘆息,“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br> 這話很寡淡,偏生卻在顧居寒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溫若。 她又喚他的名了,明明自她夢醒之后她一直改口叫他“將軍”,一副疏離寥落的模樣,可此時她卻喚他的表字,聽起來親厚如舊。 朋友? 她說誰?他和齊敬臣? 顧居寒苦笑了一下。 她怎么竟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因為五年前他曾幫過齊敬臣一次么? 他根本不曾幫過他,五年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交易,他和齊敬臣是各取所需罷。如果可能,他其實更希望齊敬臣死,如此一來他的國家才會更安全,沒有了齊敬臣的大梁不過是一塊無人守衛(wèi)的肥rou,只要他死了,大魏十年之內(nèi)便能成就一統(tǒng)的大業(yè)。 他和齊敬臣當然不是朋友,除了當年那次短暫的合作以外,這五年來他們之間有過不知多少次戰(zhàn)爭,每一次他們彼此都竭盡全力要置對方于死地,也都給對方留下過深深的傷口——譬如他左肩那道差點要了他命的傷口,便是拜齊敬臣手下一個叫裴儉的將軍所賜。 家國在前,他們怎么會是朋友? 何況他們中間還有一個她。 她真的是個很矛盾的人,明明那么篤信佛法,照理說早該參透了執(zhí)迷,可偏偏對齊敬臣,她偏執(zhí)到了骨子里。 今日在寮房用素齋時他本以為她已決定慢慢放下他了,哪知立刻就被這場大火驗出了真心——她根本不可能放下,甚至,她至今仍可以輕易地為他去死。 一點都不猶豫。 一點也不回頭。 他知道齊敬臣與她之間的淵源,的確他幾次救過她的命、更親手教養(yǎng)過她,這樣的情誼一生只有一次,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他并沒有什么怨言,也覺得他們之間的羈絆入情入理。 只是……他的確沒想到她會對他如此狠心。 只因為寮房地上的一灘血跡,她甚至不知道那血是誰的,也不知是為什么留下的,可她已經(jīng)給他定了罪,她已經(jīng)篤定他害了齊敬臣,明明他們之間也曾有過五年的相伴,可在那個人的事面前,她卻毫不猶豫地立刻將他擺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此時顧居寒心中已經(jīng)有些無力了,他的眼神微涼起來,背對她坐著問:“你這么說,是篤定我害了他?” 沈西泠沒立刻回答,似乎仍專注于包扎,她已幾乎弄好了,此時正小心地將白紗布打了個結(jié),很精巧很漂亮。 她端詳了那個結(jié)片刻,似乎頗感滿意,隨即手便從顧居寒后背移開了,開始收拾起桌上零零散散的東西來。 她一邊收一邊口氣淡淡地說:“此前婧琪對我說將軍近來多晚歸,我還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來恐怕是提前在布置這次浴佛節(jié)的大火了,因此今日陛下和娘娘才出來得如此之晚,是為了避嫌么?” 她的語氣越來越淡:“大火不過是障眼法,實則宮里是派人去刺殺他了吧?所以才留下了那些血跡。你們怕人察覺,于是索性安排了大火,把一切痕跡都燒得干干凈凈,若南邊問起,也只消說他是葬身火海,連解釋都省了?!?/br> 顧居寒沉默不語。 沈西泠不介意他的沉默,只有條不紊地將方才用過的布巾疊了起來,隨后繼續(xù)說:“陛下想殺他倒是合情合理,畢竟若他死了,于大魏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可五年前他就來過上京的,那時陛下卻不曾動手,為什么如今卻動手了呢?” 她似在沉思,片刻后似乎想通了,繼而自問自答起來,說:“當時不殺他,恐怕是忌憚他背后的南師,陛下知道殺他一人容易,可之后南朝必然震怒,屆時想來難免一戰(zhàn);而如今陛下敢殺他了,是因為與南朝有了什么交易么?” 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她此時卻說得平平靜靜的,說完后似乎自覺能說得通,復(fù)而點了點頭,喃喃自語曰:“定然是如此了,是大梁人要殺他,陛下不過是順勢而為借光而已。” 她一句一句說著,條理十分清晰,且情緒也很平穩(wěn),明明她在說齊嬰的生死之事,可竟沒有絲毫心緒紊亂的痕跡。 相反,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冷靜。 顧居寒心中卻越發(fā)不安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竟寧愿她憤怒或者悲傷,即便她愿意哭一哭也好,這樣起碼會讓他感到她有些熟悉,而不像現(xiàn)在,仿若彼此素昧平生。 顧居寒沉默著重新穿上了衣服,緩緩站起來回身看向她,斟酌片刻后問她:“那你想做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 這句話能說明很多問題,起碼說明她的那些揣測并非不著邊際——齊嬰真的有殺身之禍,此事由魏帝親自安排,且與江左之人脫不開干系。 這便是最壞的境況了,可沈西泠的神情卻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她站在顧居寒身前,那么柔弱且瘦削,因沒有上妝,臉色還有些蒼白,更顯得弱小,然而她的氣韻卻很卓然,與他相比沒有一點弱勢。 “沒什么特別的,”她還對他笑了笑,“只是他若死了,我就陪他;而他若活著,我就救他?!?/br> 她的語氣實在太平靜了,而說的話又太沉重,令顧居寒的心難以抑制地震撼著。 死? 他并不懷疑,如果齊敬臣死了她一定不會獨活,畢竟五年前她剛剛嫁到他府上來的時候枕下就一直藏著剪刀。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個時候齊敬臣在江左面對的局勢正是最艱難的時候,她唯恐他有什么意外,同時也做好了打算:一旦得知他的死訊,她就會立刻拿那把剪刀了斷自己。 她就是這樣的人,她就是如此決絕地愛著齊敬臣。 可是她說要救他? 她怎么救他? 這里是大魏,顧居寒自問,即便是自己也無法改變陛下的意思,何況這其中還混雜著南朝人的勢力,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齊敬臣身上擔的干系太多太復(fù)雜了,誰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