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鼓勵著自己，于是便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嘏c他點(diǎn)頭作別，禮儀周到、模樣體面，就像他以往教養(yǎng)她的時候一般。

    她轉(zhuǎn)身走了，衣袖中還藏著那枚被她捏爛了的枇杷果，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yuǎn)。

    她不知道她走的時候他是否在看她，她根本不敢回頭，因?yàn)榕伦约簳]出息地再跑回去找他，更怕自己會貪得無厭地向他索取擁抱，那就很難看了。

    她因此走得越來越快，到后來幾乎是跑了起來，山中的風(fēng)將她的臉刮得生疼。

    可后來她止住了腳步，才想起自己還有話沒有告訴他。

    她想對他說，她絕不會給他惹什么麻煩，但如果他有需要，大可以隨時讓人找她幫忙……他畢竟在上京沒有根基，在這里就如同龍臥淺灘，倘若需要借力，她自然會毫無保留地幫他，哪怕僅僅是為了報(bào)答他的救命和教養(yǎng)之恩。

    她今日來還給他帶了一個信物，倘若他身邊的人不便直接去國公府找她，便可持信物去她在上京的商號找那里的掌柜，這樣她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就能幫得上他了。

    沈西泠實(shí)在懊悔，覺得自己方才太過荒唐，傷情之下竟連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這便不得不再回去一趟同他說此事——而他若見她去而復(fù)返，是不是就又要覺得她癡纏了？

    沈西泠閉了閉眼，努力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折身又往山上走。

    癡纏便癡纏吧……比起這些，他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而當(dāng)沈西泠再次回到那個院子的時候，卻看到了自己此前做夢都想像不到的一幕。

    那人倒在枇杷樹下，似乎暈了過去，青竹正驚慌失措地跪在他身邊，地上有一個碎了的瓷碗。

    沈西泠不知道那碗里究竟裝的是什么，只是即便隔了很遠(yuǎn)，依然能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

    那香氣讓她感到很陌生，同時又有些隱隱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聞到過。

    她拼命地回想，反復(fù)地回想。

    ……終于想了起來。

    她的確聞到過那種味道。

    很多年前，在東南別院，從一個叫楊東的人的身上。

    那是……

    ……五石散。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高亮：HE，不會再分開了，他再怎么嘴硬文文也不聽他的了，鎖死直到大結(jié)局，就是文完結(jié)了他倆也會一直在故事的世界幸?？鞓返卦谝黄鹌浯谓忉專何迨⑺阋粋€長線的鋪墊吧，卷一里當(dāng)小齊大人沒有去擊鞠的時候，大魏的貴婦人們就議論過相關(guān)的話題，其實(shí)她們沒有猜錯。至于小齊大人為什么會跟這個東西扯上干系，下一章會很快交代清楚的再次有獎競猜：除了五石散以外還有一個算是長線的鋪墊（很前面提到的，中間也cue過幾次～），后面會接上用于翻盤，歡迎感興趣的小伙伴猜猜，猜中有紅包～依然是直到寫到那里都有效～最后暴言：二哥哥就是最島的！文文就是最好的！悶聲干大事就是最行的！鬧鬧別扭重新好起來就是最甜的！我嗑的CP不可能BE?。ㄗ孕诺难凵?/br>
    第181章 秉燭（1）

    齊嬰醒來的時候天色已徹底暗了下去,房中點(diǎn)了燭火。

    他有些頭痛，意識也有些朦朧，展目時見自己床畔伏著一個女子,是他最熟悉的,他的小姑娘。

    他又夢到她了。

    自當(dāng)年別后他便常常夢見她,有時會夢見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往事,也有時不過是一些虛幻的臆想，說不準(zhǔn)。

    而此時他夢到的她正在哭。

    她正伏在他床邊哭，人似乎是坐在地上的，也不知就這么待了多久,那雙漂亮的眼睛都要哭腫了,此時看到他睜開眼睛,她的哭聲更加悲傷起來。

    怎么,原來就算在夢里,我也讓你如此悲傷么？

    齊嬰有些嘆息,頗為費(fèi)力地伸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說：“別哭了?！?/br>
    夢境是害人又渡人的東西,雖則夢醒之后難免更加空落寂廖，可未醒之前卻難得可以說兩句真話。

    他很想她,也很愛她。

    如同以往一樣,他仍然最疼她,甚至為她拭淚的動作都小心翼翼，與她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小心。

    可她仍然在哭,還伸出她那雙纖細(xì)的小手來拉他為她拭淚的那只手，緊緊地攥著，看著他對他說：“……你怎么可以這樣？”

    這話有些質(zhì)問的意思在，而齊嬰一時不知她指的是哪件事,畢竟在他心里自己有太多事都對不起她，譬如十年前他曾狠心放任她在風(fēng)荷苑門口的雪地里跪過，還曾在她及笄時惹她哭，甚至后來也未兌現(xiàn)諾言帶她離開，還親手送她遠(yuǎn)嫁。

    他的確傷害她太多了。

    燭火之下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化不去的溫柔和歉疚，答她道：“嗯，都是我的錯?！?/br>
    她哭得更厲害了，似乎聽不得他道歉認(rèn)錯似的，眼淚掉得越發(fā)兇，一滴一滴掉在他的手背上，先是燙，后來又冰涼。

    那感覺有些過于真實(shí)了，讓他隱隱感覺到不妥，隨后他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與自己往日的夢境有些許不同：她梳著令他感到些許陌生的發(fā)髻，是成婚后的女子才會梳的，而在他以往的夢境中，她還是個年紀(jì)很小的小姑娘呢。

    他回過神來了，終于意識到如今并不是在做夢，眼前的人的確是她，她來找他了。

    她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么？為何此時卻伏在他床邊哭？

    齊嬰一時顧不上追究這些，只是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與她相處的方式十分不妥，而他的理智一旦恢復(fù)，看她的眼神便倏然冷漠起來了，此外還掙開了她緊緊攥著他的手。

    他坐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沈西泠，眉頭緊皺，問：“你怎么還在這里？”

    又來了，他又變得冷漠了。

    片刻之前他的柔情和寵愛就像是她的錯覺，一瞬間就消失不見，而沈西泠此時已經(jīng)顧不上計(jì)較這些，她努力想扶著床沿站起來，可坐了許久雙腿已經(jīng)麻木，剛起來便重新跌回去，而他下意識地扶了她一下、像是怕她受傷，隨后又很快收回手，臉色冷淡得像是方才扶她的人不是他。

    沈西泠卻無暇管這些，她坐在他的床畔，質(zhì)問他：“你到底為什么碰那個東西？”

    齊嬰的眉頭皺起來，眼神似有些搖晃，卻沉默不語。

    沈西泠則容不得他再沉默以對了，她的情緒已經(jīng)接近崩潰，此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緊緊地攥著，大聲哭著問他：“你說??！你到底為什么碰！”

    齊嬰染上五石散的原委，說來倒有許多淵源可溯。

    五年前沈西泠遠(yuǎn)嫁后，大梁的朝局就對齊嬰更加不利。

    彼時南北戰(zhàn)端稍歇，魏兵雖退，但此前大梁北伐戰(zhàn)果盡毀，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新君蕭子桁在當(dāng)時面臨了一個抉擇：究竟是重新起復(fù)齊嬰，還是要將他打入牢獄再行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