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
顧熹抵達(dá)景隴市時,正是艷陽天。 她沒有帶很多行李,她怕一下子無法跟【花房Vintage】的老板娘談妥,就帶了簡單幾套衣服以防萬一。 【花房Vintage】在景隴的市中心,復(fù)古特色的步行街對面就是高樓林立的寫字樓。 老板娘叫小兔,是個長相白白嫩嫩,比顧熹年長不了幾歲的姑娘。 小兔也沒有漫天要價,但就攝影棚的附加價值這點(diǎn),顧熹覺得價格跟她心理預(yù)期的比偏高了。 顧熹名義上是顧家小姐,衣食無憂,手握各大銀行的信用副卡,但她每一筆大金額的開銷,還是要預(yù)先跟沈茹婷匯報過。 她個人的存款主要靠她父母留下來的小部分遺產(chǎn),跟上大學(xué)以后的每年一筆保險回報。林林總總加起來,還沒超過一百萬人民幣。 她跟小兔談判無果,雙方有些僵持不下,她率先提出改日再訪。 誰知提著行李箱一出門,就被游蕩在老街上的扒手盯上,在邁出老街的十字路口前,斜肩的獨(dú)款小挎包被整個拽走。 “小偷!”顧熹手機(jī)沒有拿手里的習(xí)慣,她的錢包身份證、銀行卡和手機(jī)全都在小包包里,她邊喊邊撒開腿沖那個小偷追去。 這個時節(jié)是旅游淡季,彎彎繞繞的老街零零星星有些散客,有些店鋪甚至門都沒開。 “小姑娘,別追了,追不上的!”不是當(dāng)?shù)厝诵涫峙杂^,而是老街地形復(fù)雜,扒手又是慣犯,跑一會兒就沒影了。 顧熹卻是不甘心,她這次來景隴,連酒店都沒有預(yù)約,她有顧家在景隴市合作的度假村VIP,不愁沒地方住。 然而現(xiàn)在整個包被偷走,她靠什么賴以生存? 顧熹身體素質(zhì)還算不錯,追了三條街后,連前面的小偷都放慢了腳步,她還死咬著視線中那道背影不放。 眼看著前一個岔口小偷已經(jīng)拐進(jìn)右邊的小弄堂里,顧熹頭腦靈活地迅速改變方向,打算抄近路去堵人。 沖到巷子口眼看著不遠(yuǎn)處的小偷還在左顧右盼,顧熹不動聲色要加緊步調(diào)奔去,卻沒留意腳下一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身子前傾狠狠摔了一跤, “嘶——” 所幸冬天長袖長褲遮擋,只掌心蹭破了皮。 顧熹第一反應(yīng)不是去看傷口,而是用目光去追逐巷口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卻倏忽被一雙長腿擋住了視線。 “麻煩讓開!” 那兩條腿一動不動。 顧熹目光上移,宿命般對上那雙深邃如淵的墨眸。 “……” “討債也用不著行這么大禮的?!?/br> 宗信丟掉夾在指縫中的煙,煙灰在空氣中飛舞,有的輕飄飄落下,沾到了顧熹烏黑的發(fā)梢。他一腳踩滅煙蒂的火星,蹲下去捏住顧熹兩根細(xì)細(xì)的手腕,把人提溜起來。 “甭追了,早沒影了?!币婎欖湟荒樥x凜然要給小偷好看的模樣,宗信直截了當(dāng)斷了她的念想,“這里沒有監(jiān)控攝像,就算報警,抓人不難,可財物要追究回來很難?!?/br> 顧熹情緒低落地?fù)]開宗信扶在她臂彎的手,對他連寒暄都懶得浪費(fèi)時間,背過身就一瘸一拐的要回去找自己的行李箱。 “喂!”宗信不緊不慢地跟上去,“【南詔】就在前面,我?guī)闳ヌ幚韨??!?/br> 顧熹咬緊牙關(guān)不說話。 大庭廣眾之下,宗信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 他今天就是煙癮犯了,大樓里禁煙,他出來找了僻靜無人處打算抽幾根再回去。 不成想,偏生老天讓他又見到了顧熹。 還是這么別開生面的重逢。 宗信兩手插在褲兜里,閑閑跟在走路都有點(diǎn)不順暢的顧熹后邊。 有好心的商家?guī)皖欖漕櫫藭盒欣?,遙遙看到她走過來,就替她把行李拉上前。 “小姑娘,有沒有事啊?” “沒事的,謝謝您!”顧熹伸手去接拉桿,身后的宗信卻快一步接過。 “哎喲你是她男朋友吧?”中年的好心大嬸看到宗信好手好腳一大男人,就忍不住嘮叨,“我看你也是儀表堂堂的,怎么忍心讓你家女朋友跑成這樣?!” “他不是我男朋友?!鳖欖淞x正辭嚴(yán)地跟大嬸糾正,然后跟對方道別,扭頭追上趁她跟大嬸就把她行李箱拐走的宗信。 “你還給我!” 手都碰不到行李箱,顧熹被宗信隔開。 “終于舍得跟我說話了?” 顧熹只想著行李箱、報警,眼前人姓甚名誰她丁點(diǎn)都不在意。 “別搶了!”宗信總算被她頻頻伸手的動作惹惱,“碰著傷口!” 他好兇。 喝得顧熹訕訕縮回手,她最怕留疤了。現(xiàn)在掌心的破皮滲出血,她開始后知后覺地疼起來。 于是就這么被拐進(jìn)了【南詔】。 【南詔】位于景隴CBD最高樓的第1922層,有專用電梯。 宗信按下22層的時候,轉(zhuǎn)念一想,顧熹今年正好二十二歲。 他大了她整整六歲。 過了年關(guān)他就二十九了。 他從電梯門的反光中窺到顧熹盯著自己腳尖,跟只小奶貓似,也不知道在糾結(jié)什么。 他輕笑,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無家可歸的小蠢蛋。” “你才蠢!” “那無家可歸是事實咯!” 小奶貓乖巧地不辯駁,半晌后抬頭,雙眸盛了對星星,“你能借我打個電話嗎?” “不借?!备杏X就是要打給他討厭的人。 “那你把行李箱還我!我去警察局,警察叔叔會借我的!” “嗯,然后呢?在警察局等人來接你?”宗信分析道,“今天云州飛景隴的班機(jī)已經(jīng)沒了,最快也要等凌晨我想想……四五點(diǎn)吧?!?/br> “如果沒猜錯,你的手機(jī)身份證錢包都丟了吧?” “你覺得警察叔叔能幫你什么忙?送你個碗自己去當(dāng)街乞討嗎?” “住口!”小奶貓露出了獠牙,“你自己腦子有病,別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冷酷無情沒同情心!” “小蠢蛋,”電梯到了,宗信拖著行李箱率先邁了出去,“我這里還在上班時間,都是員工,勸你小點(diǎn)聲說話?!?/br> 顧熹亦步亦趨跟在宗信身后,不悅地收聲。 這一層【南詔】辦公室都是跟宗信年齡相仿的技術(shù)主管人員,見到宗信帶了個小姑娘進(jìn)來,紛紛行注目禮。 顧熹硬著頭皮踏進(jìn)宗信的辦公室,宗信把她帶到室內(nèi)洗手間,冰涼的自來水沖得顧熹連連皺眉。 宗信簡單幫顧熹處理完傷口,放好醫(yī)藥箱回首便瞧見她十指交合抵在眉心,沉思的模樣看得他心頭一悸。 平白無故的,宗信仿似就透過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望見了他逃回景隴那天,她坐在酒會主席時的樣子。 看上去不悲不喜的,實際上早就哀莫大于心死。 “顧熹,”他終于把她姓名叫出口,“做了我這么多年童養(yǎng)媳,卻沒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br> “我還債給你,要不要?” “不要?!鳖欖洚?dāng)機(jī)立斷地拒絕,“除了情債你什么都不欠我的?!?/br> “而情債又有什么可還的呢?” 而情債又有什么可還的呢? 宗信被面前小奶貓似的姑娘堵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