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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武鐵匠說:“送你。”武鐵匠似乎很喜歡這只銅香囊,而顧澹也曾說過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回到現(xiàn)代,跟武鐵匠訣別時,會送他這只銅香囊,顧澹還記得。回去現(xiàn)代是回不去了,而眼下不就是和武鐵匠訣別的時候嗎。武鐵匠接過香囊,香囊不大,他能一掌握住,又緩緩釋開,他道:“本是我之物,留予你?!?/br>他的聲音似有悵意,而他的聲音很輕,他低下頭,將香囊掛在顧澹腰間。顧澹沒聽明白武鐵匠說的是什么意思,武鐵匠忽然在他跟前蹲下,為他系掛香囊,顧澹一時愣住,待武鐵匠起身,問他香藥呢,顧澹才回過神。香藥取來,掀開盒蓋,拿出一顆香丸。武鐵匠用手指捻碎香丸,他打開香囊的外層,將碾碎的香藥倒入香囊內層的香盂,用火燎燒,香氣頓時散開。由于香囊的特殊構造,香盂的重心始終向下,任你是奔是跑,香盂不會傾倒。“香藥能鎮(zhèn)痛,能驅蚊蟲,能辟邪除瘴,香囊懸掛在腰間,也可以作為配飾?!蔽滂F匠說得很細,不似他的風格。武鐵匠不清楚顧澹那個時代的人,是否會佩戴香囊,但顧??赡軐λ墓δ懿⒉皇煜?,才會把它掛在背包上,當掛飾。顧澹靜靜地聽,心想武鐵匠贈他香藥,是因為他有一只香囊吧。香是超乎俗世的氣息,它是精神的追求,在這樣亂糟糟的世道,平頭百姓連基本的物資都很難保障,哪能顧及精神上的享受。但顧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猶如這遠離王宮貴族,燎在鄉(xiāng)下土屋里的一縷香。此時的武鐵匠,哪怕他穿戴精鋼造就的鎧甲,凜凜如冰寒,肅殺似嚴冬,他內里亦是溫意的,有柔軟的一面。顧澹輕輕“嗯”地一聲,那一盒香餅,能化作香氣裊裊,在武鐵匠離去后,陪伴他一段時日。武鐵匠粗糲的指腹蹭過顧澹的唇角,而后是一個霸氣的吻,顧澹踮腳,回吻得也用力,他被武鐵匠套著硬實護臂的手臂緊緊勒住腰身,險些喘不上氣來。武鐵匠放開顧澹,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他拿起擱在床上的兜鍪戴上,整個頭罩在兜鍪里,只露出雙似鷹隼般的眼睛。他當真是個武將,這一身鎧甲與他是何等的搭配。一大捆兵器綁上馬背,武鐵匠牽馬要出院門,顧澹在身后喚住他:“武昕森。”武鐵匠回頭,兩人注視許久,眉目里似有無數(shù)的言語,顧澹扔過來一袋東西,武鐵匠當即接住。拉開這只布口袋,里邊裝著顧澹烤的胡餅和桃干,口袋重新束上,武鐵匠將它系在馬背上。武鐵匠執(zhí)住馬韁,抬手對顧澹辭別,顧澹跟上,送他出院門。武鐵匠道:“保重?!?/br>顧澹說:“你也是,別死了?!?/br>“不會?!蔽滂F匠啞笑,聲音還是那么悅耳。自院門打開,院門外就蹲著兩個人,是昨天被武鐵匠斥走的士兵,武鐵匠早就料想他們趕不走,此時見到他們一臉漠然。這兩人一個過來牽馬,一個過來捧武鐵匠摘下的兜鍪,兩人跟隨著武鐵匠離開。武鐵匠在馬上回過一次頭,顧澹站在院門外向他揮手,武鐵匠頷首示意,轉身后就沒再回頭。晨曦披灑在他锃光瓦亮的鎧甲上,圓護反射的強光,耀眼得讓顧澹瞇起了眼,武鐵匠就在這明亮的光中離去。在后來追憶的時候,清晨穿著鎧甲的他,騎馬離去的背影仍牢牢映在顧澹的腦海。顧澹呆呆地在院門外站了許久,許久,眼前的小徑早已沒有武鐵匠的身影,陽光火辣辣照著他的面,他才緩緩回過神來,悵然若失地走回院中。屋子里,阿犢還在沉睡,待他醒來后,知道師父已經離開,估計是要鬧的。呆懵的顧澹緩緩朝桑樹走去,挨著樹干坐下,抱住雙膝,他眼角微熱,即將涌出淚來。他深吸一口氣,將臉仰起,他逐漸平復情緒,他聞到了腰間香囊散發(fā)的香氣。香氣沁心,安撫著他心,果真是能起到鎮(zhèn)疼的作用。顧澹在樹下坐著,黃花魚在院中溜達,它跑到他身邊來,舔著他的手。軟綿綿的毛,暖暖的小舌頭,顧澹揉揉它的頭,將它抱起,喃喃自語:只剩你和我了。在樹下頹廢擼貓的顧澹,感受著這孤獨而寂靜的早上,直到阿犢醒來,因找不到人,奔出屋來,對顧澹慌亂大叫。顧澹如實告訴他,武鐵匠走了,此時估計已經在前往城東的道上了。“師父!師父!”阿犢急得跺腳,大喊著追了出去。“傻瓜?!鳖欏u了搖頭,扶著樹干站起身,坐得太久,腿都發(fā)麻了。阿犢自然是追不上,他醒來太晚,即便追到半道,也會被人攔住。經過里門需要里長的同意,經過城門,需要官方發(fā)放的公驗文書,層層關卡,限制住百姓的活動范圍。希望他不要太難過,他師父不讓他跟隨,本是為他好。日后,即便沒有武鐵匠的日子,生活還是要照舊過,他一個人也能過好。顧澹進菜園澆水,打菜葉拿回廚房,他用刀剁碎菜葉,裝竹篩里,拿去喂雞。他開始忙碌起來,不去想太多,希望日子能如常。在正午之前,顧澹喂好雞和豬,到井邊洗洗手,然后進屋收拾。房間里屬于武鐵匠的物品也不能就這么扔在那,得打包起來,堆放在一旁,等待他日后……不,他說他未必會回來。把武鐵匠換下的臟衣服卷起,原打算塞回他的衣笥,顧澹隨即又放棄這樣的念頭,反倒將這些臟衣服和自己的臟衣服放在一起。唉,還是一起洗吧。顧澹揚起床上的薄被,角拉角對折,將床上的兩個枕頭擺正,也就在搬動枕頭時,顧澹發(fā)覺枕頭下似乎有東西,他拿開枕頭一看,果然,枕下壓著一封信。滿腹狐疑的顧澹打開信紙,從信紙里邊掉出三塊沉沉的小圓餅,金燦燦,那么耀眼,看得顧澹目瞪口呆,那似乎是金子。隨后,顧澹將信讀閱,果真是武鐵匠寫的信,卻不知他是幾時寫的,也許是在昨夜顧澹睡去后。武鐵匠的字粗獷而奔放,字句淺白,大概怕顧??床幻靼?。讀完信,顧澹執(zhí)著信,呆滯許久。信中的字不多,告訴顧澹這三塊金餅資助他生活,并叮囑金餅貴重,怕因財而招來災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使用。信里還寫道:過些天,會有士卒到村正家送一份文書,那是武鐵匠給顧澹辦的官眷身份證明。以后有這份文書在手,顧澹不再是黑戶人口,不用服徭役,征兵也不會被征召。顧澹一手握住金餅,一手捏著信紙,將頭埋在膝蓋上,像只把頭埋進沙土的鴕鳥。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