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年過去。他的內(nèi)心開始涌出了后悔和恐慌。甚至?xí)?，早知如此，他寧可粉飾太平，別要求太多。或許就能相安無事，不會被判死刑。

    為了讓俞鹿回來，俞淕做好了飯，往天空呼喚她的名字，說自己做了她愛吃的東西。

    可不管多少次，都沒有回音，無望的等待還在繼續(xù)。

    由于俞鹿一直不現(xiàn)身，失去了伴侶，俞淕也失去了經(jīng)營自己生活的耐心，經(jīng)常坐在落地窗前發(fā)呆。

    也幸虧這個地方?jīng)]有生命，不然按照他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懶惰程度，天花板都要結(jié)滿蜘蛛網(wǎng)了。

    不知發(fā)呆的時間過了多少年，他忽然聽見了家門傳來了被推開的聲音。有點遲鈍地慢慢地動了動。

    推門聲、腳步聲，都清晰入耳。卻因為太久沒聽過了，俞淕整個人甚至有些呆滯和不敢置信。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了身，剛轉(zhuǎn)頭，他就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肓艘粋€懷抱里。

    俞鹿還是分別時那副鮮活的少女模樣，摟著他跪在地上，她四處張望，在空氣里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說做了我愛吃的東西叫我回來的嗎？吃的在哪里？”

    俞淕的嘴唇動了動并不干，可發(fā)出的聲音卻如此地干澀，還忘了用敬語：“……你回來了?！?/br>
    “嗯，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太專注了，就忘了你?！庇崧闺S意地解釋了一句，又好奇地問：“你是等太久了，所以一個人吃掉東西了嗎？”

    話音剛落，她卻看到，少年黑白分明的眼底，浮現(xiàn)出了一層晶瑩的淚光。

    “……沒有，時間太久了，東西已經(jīng)涼了，我就倒掉了。你想吃，我再給你做就是了。”俞淕含淚一笑，猶豫了一下，才問：“另外的那個祭品呢？”

    “我送他離開了?！?/br>
    俞淕愕然地問：“為什么？”

    “……我也說不清?！?/br>
    在負(fù)氣跑掉的這段時間，俞鹿一直在思考“愛”究竟是什么。少年說愛是愉快的事，她卻感覺到它是比這復(fù)雜一萬倍的事情。思考的時候，她會用上帝視角來看俞淕。俞淕在家一個人生活，和以前一樣規(guī)律，可他的表情卻告訴了她，他很不快樂，郁郁寡歡。

    這讓俞鹿也感到了難過。

    她不想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于是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送了那名地質(zhì)專業(yè)的年輕人回了他的世界。

    但俞鹿不想這么快就回到家里。

    她想趁這個時間，單獨呆呆，好好去思考“愛”是什么，俞淕究竟在難過什么。

    她不想這樣的他再出現(xiàn)了。

    因為太過沉浸于其中，等俞鹿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次“離家出走”的時間的長度超過了任何一次。

    回過神來，本想再繼續(xù)自己待著。但當(dāng)四周沒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就覺得哪哪都不太對勁。

    如果對方可有可無，你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遺憾。如果對方是你愛的人，短暫的離別也會撕心裂肺。

    時間的內(nèi)心本沒有愛情，也沒有歡愉、寂寞和思念的概念。但有人用了萬年的時間，教會了她這些，于是她也嘗到了人類的思念。

    所以，她立刻回來了。

    沒料到一抱住俞淕，他就哭了。

    俞鹿有了一種陌生的手足無措的感覺。

    聽完了她的解釋后，俞淕眼淚倒是止住了，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是他想多了。她并沒有放棄自己，而是在思考“愛”是什么。

    盡管這個回應(yīng)懵懂又來得慢。但他終于看到了希望。

    之前的獨嘗的辛酸和郁悶，好像都在這一瞬間一筆勾銷、春暖花開了。

    “以前你跟我說，愛情是快樂的事。你說了你愛我，但是，我覺得你并不快樂?！庇崧雇腥骸皭劬烤故鞘裁矗亢团笥巡皇遣畈欢嗝?？”

    “因為愛情不止是愉快，還會伴隨著分歧，爭吵，傷害，嫉妒，柴米油鹽，磕磕絆絆?！庇釡G笑了一下，握住了她手，眷戀地用臉輕輕蹭了一下，說：“愛就是將馴養(yǎng)自己的權(quán)力心甘情愿地奉給對方，為彼此變成更好的自己，想和對方做親密的事、永生廝守。而朋友不會對彼此有欲望?！?/br>
    “做親密的事，就是這樣嗎？”俞鹿靠過去，吻了一下他的唇，眨了眨眼。

    “不，不只是這樣?！鄙倌觐D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和她十指緊扣：“是想和對方交歡的意思?！?/br>
    “既然愛會帶來那么多負(fù)面的情緒，人為什么還要愛另一個人？就當(dāng)朋友不好嗎？”

    俞淕耐心地說：“因為比起波折和悲傷，從愛情里獲得的滿足和快樂永遠(yuǎn)是更多、更深刻的?！?/br>
    俞鹿皺眉，瞅著他，思緒又一個跳躍，說：“我知道了。我思考的時候看過你們世界的愛情故事，人類都喜歡找有錢有勢或者外表美麗的伴侶，那會給他們帶來生活的保障，也能滿足他們的虛榮心。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帶來的快樂和滿足’吧。你愛我，是因為我的力量很強大，我救了你？還是因為我的外表？”

    “不是的。有一種快樂和滿足是發(fā)自內(nèi)心、無關(guān)外在的。從您還只是一團摸不著的力量時，我就愛上了您。”俞淕搖了搖頭，看著她，唇角翹起：“即使您沒有了現(xiàn)在的力量，地位與我顛倒，或是外表改變，我也一定會認(rèn)出您，再次愛上您?！?/br>
    “你怎么證明？如果我平凡，貧窮，平庸，甚至一無是處，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普通人，你還會愛上我嗎？”

    “會。您要不要和我打一個賭？”

    第194章 原點8

    時間是傲視萬物的規(guī)則集成體。祂本身沒有愛情的觀念, 也不曉得什么是孤獨。

    但在某一天，一個瀕死的人類少年在機緣巧合下成為了時間的祭品，闖進了這片無生命的世界。

    少年仰望著眼前這一個比自己強大、古老了億萬倍的永恒存在, 渾身的血液都在為這神跡而沸騰，油然而生的不是膽怯, 而是占據(jù)這座寶藏的渴望。

    為了將一個不懂愛的存在變成愛人，少年沒有莽撞行事。他就像是一個天生出色的獵人，放好誘餌, 徐徐圖之。

    在這片世界荒蕪千里的土壤上種下了一顆種子，用萬年呵護澆灌、精心栽種。他仿造人類社會的夫妻，創(chuàng)造出一個美好安定的家, 將時間拉了進來一起過日子。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叩開了時間的心門。

    愛情就是將“馴養(yǎng)自己”的特權(quán)交給對方，并甘之若飴。

    從一萬年前的一見鐘情開始，少年就心甘情愿地將馴養(yǎng)自己的權(quán)力交到了時間的手里。

    但實際上, 心的馴養(yǎng)，愛的交互，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當(dāng)你允許愛人馴養(yǎng)你時, 其實，你也馴養(yǎng)了對方。

    遇見了人類少年后，溫暖的煙火氣, 在時間的領(lǐng)域——那片孤獨廣闊的森林里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