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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還沒消氣?”一人問。“嗯?!?/br>“我真的不明白,”那人的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憤怒,但音量不高,壓著嗓子,“我媽就是為他死的,他要是個真兄弟也就算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野種,就因為頂了一張老天爺賞的臉,被爸那樣護(hù)著捧著,好像我們?nèi)齻€才是外面撿來的,他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付家獨苗,簡直不可理喻!”另一個人沒說話,有液體被倒入杯中的聲音。他又哼笑了一聲。“大哥,你也別裝圣人了,都是一家人,你跟付秋野之間的那點事兒大家都知道,要說我們家里誰最恨四弟,恐怕應(yīng)該是你吧?”又是沉默,很近的地方傳來了類似于高腳杯碰撞桌面的極輕聲響。對面的人終于開口了。“在我們這樣的家族里面,流著什么樣的血重要嗎?”他說,“你跟曉婉做了這么多年親兄妹,她拿槍指著你的時候,手還是一樣的穩(wěn)?!?/br>這回輪到另一人沉默。服務(wù)員進(jìn)來上菜,隨后是輕到難以察覺的進(jìn)食的聲音。肖暑的皮膚被太陽曬得發(fā)熱,微微轉(zhuǎn)動自己發(fā)酸的有手腕,整理了一下耳朵里的耳機的位置,抬起頭,又打量了一次手里的子彈。“暑”字筆畫復(fù)雜,刻在這種金屬制品上像某種神秘的圖騰。“我不知道,我以前以為自己根本不care,野種不野種也好,老爸關(guān)心不關(guān)心也好,左右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那人的聲音放得很輕,“但是爸在他十八歲的時候放他走了……憑什么?他可以享受著付這個姓帶來的所有福利,卻不用像我們一樣在這個讓人窒息的鬼地方里面掙扎,就因為我媽給他戴了綠帽子?”清脆的“啪”的一聲,對面的人似乎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餐刀,沉聲提醒他:“注意你的嘴?!?/br>“……”又是一聲冷笑。“有什么不能說的么?”他冷著聲音,話語里透著嘲諷,“我爸愛我媽愛得死去活來,耍著手段把人強娶進(jìn)來,結(jié)果人家跟他過了幾十年,孩子都生了三個,卻從來沒有愛過他一天,最后從外面帶回來這么一個連生父都不知道的野種,狠狠地打在我們所有人臉上?!?/br>“你,我,付曉婉,我們?nèi)齻€算什么東西么?不過是被強扭的藤蔓結(jié)出來的三個強扭的瓜,爹不疼娘不愛,說不定從頭到尾都被媽看作是屈辱和負(fù)擔(dān),最后她人都已經(jīng)去了,我們還比不過一個混著雜血的幺弟?”他在笑:“對于我爸那樣的人來說,除了我媽以外所有的人都不過是雜草,你以為他真有那么喜歡付秋野?也不過是養(yǎng)了只寵物聊作慰藉罷了,傷心的時候看看四弟那張漂亮的臉,再想想自己到死也不肯屈就的老婆,把自己的那點扭曲心思全部再補償給付秋野,好像這樣我媽在地底下就能愛上他一樣。下次不如我問問他,等到死了以后他敢去見我媽嗎?敢不敢再看看我媽那雙冰冷的、帶著恨意的眼睛?”刀叉接觸盤子,對面的人停止了進(jìn)食,但依然沒有說話。肖暑甚至無法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他們倆在對峙,哪怕這里只是一段沒有聲音的沉默。“還有你?!彼僖淮伍_口,“怎么樣,看著肖暑站在四弟的身邊,替他敬酒,對他笑,拉著他的手,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話音落地,肖暑從耳機里面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槍上膛的聲音。他的手一頓,“暑”字里的那一瞥被劃得過長,有些別扭地延伸到了子彈的另一面。※※※※※※※※※※※※※※※※※※※※晚安~下周去上海出差四天,努力碼存稿Ing生氣長長的沉默。“沒必要用槍指著我,”他說,“要不是這次他酒精過敏,等到毒性徹底滲透進(jìn)去,肖暑和他肚子里的那兩個孩子你未必沒有機會,我們才應(yīng)該是一條船上的?!?/br>肖暑的臉在陽光下泛著冷意,緊閉的唇線像是刀刻出來的,他把小刀收回了原來的地方,一只手摁住耳機,將剛才那段話完整地錄了下來。通過非法手段得到的東西,永遠(yuǎn)無法用做呈堂證據(jù),但是沒關(guān)系,他不在乎。他的大拇指擦過子彈上的字,強行雕出來的筆畫摸起來刺刺的,刮得皮膚生疼。城市另一頭的收音還在繼續(xù),他沒有再開錄音,放松身體,靠進(jìn)有些局促的小椅子里面,瞇著眼睛盯著外面的藍(lán)色晴天。“付秋星,你在付家待了三十年,還不明白么?”舉槍的人說,“就算你弄死了他,爸也不會多看你一眼,那些家業(yè)也不會留給你。”“……”那人一聲冷哼,語氣開始變得松弛,帶著某種報復(fù)的快意:“我不稀罕那些玩意,我只是受夠了這個鬼地方,付秋野可以跑,我又為什么要坐在邊上眼巴巴的看著羨慕?不如從他開始,看看我們這一家子會不會‘嘭’的一下連環(huán)塌陷?如果那天晚上爸的心臟病再犯得重一點……“消音槍的悶響打斷了他的話,耳機里瞬間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悉悉索索的,似乎是誰在整理東西,熟悉的金屬碰觸的輕響從收音器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杯子被人從桌上拿起,幾秒后又重新放落,椅子與地面摩擦出細(xì)碎的聲音,低沉的男聲道:“我們之間沒什么可談的,回去好好求求付曉婉吧,看看她愿不愿意讓你看一眼你那快出生的兒子。”“付秋明,你……”門被關(guān)上,然后是瓷器被摔碎的憤怒的聲音,連續(xù)持續(xù)了好幾分鐘,最后摔到無物可摔,房間里的人高喊了一聲:“服務(wù)員!”“肖暑?你怎么沒在房間里陪付總?!?/br>從身后傳來林怡睡意惺忪的聲音,肖暑迅速握住手,把子彈藏進(jìn)手心里,轉(zhuǎn)過頭,道:“天氣好,來這邊曬曬太陽?!?/br>林怡望著他一半都浸在陽光里的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不太舒服地皺起眉:“不舒服么?臉色這么差?!?/br>肖暑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疑惑:“臉色很差嗎?”林怡伸手碰了下他的額頭,皮膚被風(fēng)吹得有些涼涼的。于是他拍拍他單薄的衣服,道:“趕緊加上衣服,休息不好還吹風(fēng),小心著涼?!?/br>肖暑從椅子里站起來,拎過脫在一邊的外套,套進(jìn)身上的時候順手把子彈扔進(jìn)了口袋里。林怡去洗手間里洗臉,他把陽臺的門關(guān)上,給自己倒了杯水,離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