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鬼魂躁動起來，他們便知道，那是鬼門要開了。

刀之靈（6）

那逐漸顯形的鬼門漆黑，微微開出的一條縫隙，透出宛如一塊黑墨般不透光的世界。鬼魂們低吼著，緩緩涌入那道縫隙里。陸醒便也隨著那些鬼魂往里面走，卻猛然被葆宸握住了手。

葆宸力氣大，這一握更是毫不猶豫、毫無忌諱，陸醒被驚得回頭看他，葆宸卻只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陸醒甩不開他的手，葆宸便往前走，換成他拉著陸醒走，陸醒不知道該說什么，便只能由著他拉著，臨進鬼門的時候，甚至還被他換成十指相握的握法，明顯是怕把他丟了。

陸醒甩不開，其實也不覺得討厭，只是哭笑不得，覺得葆宸把他當小孩子。

一進了鬼門，面前便是一片毫無光亮的漆黑。陸醒忽然有點慶幸是葆宸在拉著他走，畢竟視線不及。不過正因如此，其他的感官倒是發(fā)達了不少。那些鬼魂的哀怨聲遠遠聽不真切，陰氣沒有感受到多少，靈力反而覺得更加充沛，路途平坦毫無阻礙，也并不覺得冷，但是卻覺得，葆宸的手暖暖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前面漸漸出現(xiàn)了灰色的光，等著那光澤逐漸變大了，也并不覺得刺眼。待黑暗消退，地府的世界便呈現(xiàn)在眼前了。

天地一片淡灰之色，地上開著矮矮的紅花。人間有地府開曼珠沙華的傳聞，但是如今陸醒見著這些花，卻說不出它們的名字，只見著那些花開得一片片，將天地的顏色分開。路是沒有的，鬼魂們從花上飄過，向著天地盡頭的方向涌去。偶爾有一些注意到陸醒和葆宸，它們便會微微斜一眼過來，最后迷茫地飄走。

“地府，還真是難看啊?！陛徨飞僖姷馗锌艘宦?。陸醒正狐疑地看他，身邊卻傳來輕焰的聲音道：“不過那些鬼魂也沒有審美了嘛，這樣其實也不難看”。她這么一說話，兩個人才望過去。只見輕焰火紅的身形變成了實體，原本陸醒戴著的刀也回到了她自己身上，她整個人輕飄飄的，站在花朵上仿佛沒有重量，她火紅的衣裳無風自動，飄渺的仿佛最火熱的靈魂。

陸醒看了看她，又看向葆宸問道：“那么神明大人，我們接下來該往哪里走呢？”他忽然覺得，葆宸比他知道更多關(guān)于地府的事情。葆宸聽他問，便抬起手，指著那些鬼魂飄向的遠方，道：“在這黃泉路的盡頭，奈何橋畔。”

“奈何橋跨越忘川。忘川河畔，是不愿輪回的靈魂徘徊之地。忘川之水涌入地上稱為黃泉，流入地下便匯聚成巨大的輪回之道——歸墟。歸墟中住著不生不死的怪物，名為魚婦。它們半人半魚，半身又枯槁，唱著死亡的歌，是靈魂輪回之前聽到的最后聲音。在奈何橋的另一端，有一座巨大的城池，那是府君所住之地。巨大的月亮掛在城頭永不落下。喝過孟婆湯的魂魄會在那里接受審判，以決定下一世，它將輪回到哪一道?！陛徨氛f得詳細，仿佛他曾經(jīng)真的來過這里一般。陸醒不知是該驚訝他還是該為這段講述入迷，反而是輕焰先問道：“這黃泉路，有多長？”

葆宸頓了頓，卻先一把將陸醒打橫抱起來。陸醒被嚇得大叫了一聲，輕焰都“哇”了一聲，有點不明白什么狀況。葆宸反倒鎮(zhèn)定，只答了一句，“飛起來比較快”。

輕焰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咯咯笑著就在前面飛走了。她火紅的身影是最好的目標，葆宸運了氣，便也追了上去。只是相比之前，他的速度壓低了很多，以至于一直都同前面的輕焰保持了一段距離。

陸醒漸漸適應了這個速度，只是手依舊緊緊扯著葆宸的衣服，生怕他把自己扔出去似得。他這個角度看到葆宸的臉，神明大人從來都是不茍言笑，此時臉上的表情卻似乎帶著一點被地府氛圍渲染上一般的哀傷，令陸醒忍不住問了一句到：“你以前來過這里？”

葆宸沒想到他會問，卻老老實實答了一聲“是”。

“是為了找他的魂魄嗎？”這理由簡直太充分。

葆宸又答了一句“是”。

“找到了嗎？”陸醒又問，但這次葆宸沒回答。陸醒失笑，但當他覺得答案已經(jīng)顯而易見的時候，葆宸卻淡淡回答了一句：“找到了”。

這回答有點出乎意料，陸醒露出吃驚的表情，葆宸依舊專注于前面的路，沒有看他，卻又堅定地重復了一遍，無需再質(zhì)疑。

陸醒便又笑著，小聲回了一句“真好”，絲毫沒有覺得葆宸已經(jīng)將他抱得更緊了。

他們飛了不一會兒，前面的鬼魂便越來越多，甚至排起了長隊來。輕焰在半空徘徊了一下，同追上來的葆宸看到，在遠遠的前方有一座橋，那河面上有霧氣，因此不知橋的長短，在那層霧氣之后，隱隱綽綽有個城池的模樣。

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忘川邊看看情況。輕焰飛過去想跟孟婆打聽，但是這位一臉面癱的女子只機械地為一個個鬼魂舀著孟婆湯，對輕焰絲毫不理睬。輕焰在她身邊轉(zhuǎn)了兩圈，無果，便又回到陸醒和葆宸他們這邊來了。

陸醒和葆宸已經(jīng)在忘川邊站定，這忘川之水顏色渾濁發(fā)黑，雖然陸醒沒有聞到什么味道，但是波濤翻滾的河水中時常會翻起某個翻著白眼的鬼魂，看起來也挺可怕的。

葆宸便指著那些河水中的鬼魂道：“這些都是不愿意喝下孟婆湯，在河岸邊徘徊的魂魄。如果他們能在河岸邊忍受一千年那么長時間的孤單，府君就會準許它們帶著前世的記憶轉(zhuǎn)世。但是很多魂魄其實忍受不了那么長的時間，因此它們最終還是會跳進忘川中，又因為它們沒有喝過孟婆湯，最終可能會被忘川之水碾碎，魂飛魄散?！?/br>
“它們不能再喝下孟婆湯嗎？”對地府的事情，陸醒并不了解。

葆宸搖搖頭，道：“每個人只有一碗屬于自己的孟婆湯，不喝，就會被孟婆倒入忘川，絕不會保留?！?/br>
這聽起來還挺殘忍的。陸醒忍不住看了看河邊，遠近有幾個魂魄在河邊慢慢走著，有幾個偶爾會聽起來，看看河水，或者河對面那座霧氣朦朧中的城。

“如果運氣好，有些徘徊的魂魄會被府君選中成為地府中的使者。比如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但是它們的輪回道會被切斷，如若放棄，便會同這忘川中的魂魄一樣，魂魄消散，來生無望?！陛徨氛f著的時候，輕焰便同他們匯合了。紅衣的姑娘看起來有點不高興，顯然沒有從孟婆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

葆宸同她又說了一遍河畔的情況，輕焰不想錯過每一個機會，表示想現(xiàn)在河畔走一圈。陸醒和葆宸同意會陪著她一起，三個人便順著河邊走起來。

這忘川綿長不知所終亦不知所起，雖然未飲孟婆湯的魂魄只會在這一側(cè)徘徊，但要走完這一趟，也不知道要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