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適合了？比起院方找的那些毫無關(guān)系的人，孔倩妍的腎肯定更適合，出國什么時候都可以出，爺爺只有一個，她但凡是被好好教育長大的孩子，她肯定會懂這個道理。”

    顏桃桃都快被氣死了。

    什么叫做“但凡是被好好教育長大的孩子，她肯定會懂這個道理”？

    孔倩妍也不是被孔父孔母教育長大的啊！

    而且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孔倩妍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多不容易才有了現(xiàn)在的生活？

    什么都沒付出，就要求別人放下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節(jié)奏，拿出自己的身體器官！

    這完全就是拿血緣親情進行的道德綁架！

    忍不了了，顏桃桃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就聽見陪護的傭人忽然激動的喊，“先生醒了，先生醒了！”

    剛剛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氛圍瓦解，大家都圍到了病床邊。

    孔父瞪大眼睛，眼珠緩慢滾動，在孔母和孔敏珠之前來回，嘴唇張張合合，發(fā)出的都是含糊的字詞。

    麻藥尚未全部散去，哪怕說一個字，他都費力。

    “好些了嗎？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孔母握住他的手，“敏珠啊，快去把劉主任喊過來，你爸不舒服?！?/br>
    孔敏珠掃了眼病床旁的各項儀器指標(biāo)，還記得劉主任的叮囑，安撫道：“沒事的媽，爸是麻藥還在起作用，所以說話不清楚?！?/br>
    但保險起見，也讓孔母安心，孔敏珠還是讓傭人去一趟劉主任的辦公室。

    孔母擔(dān)憂的望著孔父，“不著急，想說什么，慢慢說，我們都聽著啊。”

    大家都十分安靜且專注的聽孔父在說什么。

    孔父無數(shù)次的張嘴閉嘴，“噗……補……”

    “不？”顏桃桃辨認猜測著，“曾外祖父是想說‘不’嗎？”

    孔父眨了眨眼，認可了顏桃桃的猜測。

    顏桃桃俯身湊近些，凝神聽著。

    孔母問道：“不什么？什么不？”

    和都等著孔父費力發(fā)聲的孔母、顏桃桃不同，孔敏珠出聲制止，“爸，麻藥還沒散，你先別說話了，緩一緩，我們就在這等你緩過來?！?/br>
    之前醫(yī)生也說了，麻藥會在術(shù)后十五分鐘左右消散，無論孔父要說什么，也不急著這幾分鐘了。

    孔敏珠剛說完，就有醫(yī)生推門而入，查看孔父的身體狀況和各項指標(biāo)，一通忙活下來，等到醫(yī)生離開病房，孔父也能吐字清楚的說話了。

    能表述自己意思的孔父，開口第一句話是，“我不要她的腎。”

    孔母還沒反應(yīng)過來，“誰的腎？”

    “孔倩妍?！笨赘妇o繃著臉，分不清是嫌棄還是憤怒，再次重復(fù)了遍，“我就是病死，也不會要她的腎?！?/br>
    聞言，顏桃桃感慨著孔竹生和孔敏珠對孔父的脾性真的是了解透了。

    孔父在心里抵觸不認可著孔竹生，所以不可能會要孔竹生的腎，孔倩妍同理，在孔父心里，孔倩妍的所作所為，就是翻版的孔竹生。

    但是謝天謝地，顏桃桃第一次覺得孔父的偏執(zhí)是“可愛”的，這一次，她的立場跟孔父一樣，絕對不能要孔倩妍的腎。

    她勸沒有用，孔敏珠勸也沒有用，但孔父自己的選擇，孔母一定沒轍。

    果然，反應(yīng)最大的人是孔母，她眸光閃爍，反復(fù)的低眸抬眸，說道：“我懂你的想法，但現(xiàn)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要為自己的身體考慮啊……”

    孔父毫不退讓，“是我的身體，我有自己的考慮。”

    孔母用手捂臉，之前勸說孔敏珠和顏桃桃的氣場全部崩塌，她沮喪不已。

    孔敏珠適時發(fā)聲，“我會去做匹配測試，爸，我的腎……”

    “不必?！笨赘竿瑯泳芙^，“你的我也不要?！?/br>
    從小和孔父的交流狗通中，孔敏珠就習(xí)慣“聽從”他的每一個決定，同他本人相關(guān)的決定，即便她心里不認同，也不會花力氣去勸阻，就如當(dāng)初他決定和孔竹生斷絕父子關(guān)系，她一如既往的靜默。

    于是孔敏珠接著道：“院方會找到最合適的腎臟……”

    “不?！笨赘冈俅尉芙^，“其他人的，我也不要?！?/br>
    孔敏珠：……？

    顏桃桃：？？？

    孔母：……？！

    孔父表明自己的想法，“我拒絕做腎臟移植手術(shù)?！?/br>
    “這怎么可以？！”孔母激動不已，“醫(yī)生既然提了要做移植手術(shù)，說明你的腎肯定是出了問題，換個健康的腎，你之后的日子會少遭些罪，為什么不移植？”

    “做手術(shù)就不遭罪了嗎？我這身子這些年遭的罪已經(jīng)不少了，換個腎我也沒幾年好活了，何必再遭這個罪，我累了。”

    來來去去的折騰，對于一個遲暮的人而言，每次的治愈帶來的不是一次次的新生，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消耗。

    他真的累了。

    孔敏珠在這一刻是能和孔父共情的，他的意思心情，她都懂。

    之所以能在孔父肺部出血進手術(shù)室后，還能淡定自若的安排接下來的一切，不僅僅是因為她本身性格、行事作風(fēng)如此，也是因為，這并非孔父第一次進醫(yī)院了。

    這些年，孔父在醫(yī)院待著的時間不少，許多次她都以為是最后的時刻了。

    無數(shù)次的忐忑和擔(dān)憂中，不僅僅是一種麻木習(xí)慣，也給了孔敏珠足夠的時間去準(zhǔn)備和面對“死別”這件事。

    關(guān)于“死亡”，他們好像都更能坦然面對了。

    于是孔敏珠點頭，鄭重回道：“好，爸，我尊重你的決定，也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做?！?/br>
    “嗯?！?/br>
    似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孔父閉上了眼。

    孔母把臉整個埋入掌心，肩膀聳動著，開始啜泣起來。

    顏桃桃環(huán)顧了下屋子，目光在孔家二老和孔敏珠上來回，感慨萬千。

    即便是在同一個空間，人類的悲喜也無法同步。

    但自己問心無愧便好吧。

    顏桃桃想，孔敏珠能如此淡然的原因，大抵是她這一輩子沒有停止過對父母盡孝，所有在父母有可能要離世的時候，她不會因為虧欠自責(zé)而生出強烈的不舍來。

    用心對待過，就不害怕失去了。

    再自私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