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低垂：“我既逃離故土，無臉自稱中原人?！?/br>
王子便笑：“那你還同本王說什么自請(qǐng)回國。”

作者有話要說：

☆、招魂5

5.1

梁西后退一步，為少年的容貌大吃一驚。

一瞬間這張臉，同腦海里什么重疊了起來。

少年怔怔地看著壁畫，“原來已經(jīng)畫出來了。”

少年轉(zhuǎn)過臉看他：“你既然已經(jīng)畫出來，何必還要我等你?！?/br>
眼角里落下兩串血紅的眼淚。

梁西又往后退一步，背抵住門。

不知道是被少年的話驚住，還是被少年的血淚嚇到。

梁西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風(fēng)吹起少年的長發(fā)衣衫。

滿月猩紅。

大漠風(fēng)塵里，少年赤腳，正在跳舞。

5.2

“姿勢(shì)不對(duì)，上身再往前傾，胯往后些?！?/br>
他忍耐著，僵硬地做著動(dòng)作。

王子捏著墨筆，一副嘆氣都嘆不過來的樣子：“這是飛天，不是笨漢落地?！?/br>
他尷尬之余又涌上羞憤，說：“哪里有這樣的飛天！”

“你敢質(zhì)疑本王？”王子不悅地從畫中抬起眼，看著他。

眼前的少年皮膚白皙，穿上西域來的金縷銀衣，露出胸膛和腰，越發(fā)顯得白里透紅，似乎連脖子耳朵，都微微透出了粉色。

他更加羞憤了，站不穩(wěn)，晃了晃，一串鈴聲響起來。

王子看見少年抬起的腳，纏了一圈圈的金鈴鐺，赤足，細(xì)白如玉。

王子低下頭繼續(xù)看畫，頗為愉悅似的：“你可是本王選出的人?！?/br>
5.3

他的腳磨破了，站也站不住，在房間里一直歇著。

他在床上讀書，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指尖頓了頓。

門推開，有人進(jìn)來。

“腳果然疼得厲害？”

指尖翻過一頁：“不礙事，即便腳斷了，也不會(huì)耽誤王爺?shù)摹！?/br>
來人便笑一聲：“你腳斷了，把你扔了就是，還跳什么舞?！?/br>
他又翻過一頁：“那王爺是來看看我到底該不該扔了好了？”

“唔，看來應(yīng)該是不必扔了。”王子往他包裹的腳看了一眼，仍是笑，“不過要快些好起來。”

他越發(fā)冷淡了：“我曉得。絕不耽誤王爺?！?/br>
眼前落下陰影，他一抬頭，正望進(jìn)一雙眼睛里。

他怔了怔，還能故作鎮(zhèn)定：“王爺做什么？”

那人看著他，動(dòng)也不動(dòng)，眉目稍稍一動(dòng)，又化出痞子一樣的笑意來。

然后，他有點(diǎn)被嚇到了。

那人蹲下來，握住他的腳踝。

“別動(dòng)，”那人握緊他要收回去的腳，解開布，頓了頓，“怎么這么嚴(yán)重。”

他抿抿唇，心想你去試試每天赤腳踩在石塊上跳舞看看。

“只是看起來嚴(yán)重些?！?/br>
涼涼的觸感碰上傷口，那人摸出一盒藥膏，說也沒說一聲，就給他抹藥。

他被嚇得有點(diǎn)過度，反射性地抬起腳，踢到了那人的下巴上。

“……”

“……”

那人抬起眼，不知道是不是帶著笑意：“快些好起來，不然我出去打仗，就不能給你畫畫了?！?/br>
前線傳報(bào)，西涼國主，他的兄長李歆領(lǐng)兵伐北涼，戰(zhàn)敗而亡。

作者有話要說：

☆、招魂6

6.1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來找我，等你把剩下的畫完?！?/br>
少年說，身上白衣漸漸換了顏色，寬袖大袍消失，一身金縷銀衣，露出細(xì)白的腰和胸膛。

墻壁上的天人消失了。

少年懷里，多出一支胡琵琶。

梁西坐在地上，看著少年，頭痛欲裂。

月光漫漫，爬進(jìn)窗戶。

撥弦，月光劃開漣漪，琵琶聲起。

他抱著琵琶，獨(dú)立高樓。

一道道闕頂望過去，西涼國都的最外頭，六軍只待擂鼓。

“水灌涼州？”主帥聲音嘶啞，“他們竟敢如此！”

無人敢致一詞。

昔日輕狂的王子如今銀甲加身，舞墨弄筆的手如今持槍掌印。

昔日風(fēng)流子，今日冠軍侯。

到底挽不過黃昏景。

“侯爺，降罷！”

侯爺目眥欲裂。

侯爺?shù)巧铣菢恰?/br>
往北，城下北涼大軍聲威振振。水道已經(jīng)引到城門口，只待放水，涼州頃刻覆滅。

往南，王宮在一道道闕頂之外。那個(gè)人為避戰(zhàn)亂而來，結(jié)果城就要在他眼下倒塌。

他應(yīng)該放那個(gè)人回國去的。

那個(gè)人彈彈琵琶唱唱小曲，就能再從西涼，回到他的南國里去。

跳什么舞呢，那個(gè)人跳舞，其實(shí)不如想象中好看。

撥弦，起舞。

他跳得不好，是因?yàn)榭傆心莻€(gè)人在。

現(xiàn)在那個(gè)人看不見，他跳得很好。

如果那個(gè)人回來，他也能跳得這樣好。

他在這樣高的地方，跳這支飛天，跳得這樣好，或許那個(gè)人，看得見呢？

侯爺回頭再望一眼重重宮闕。

太遠(yuǎn)了，看不見那里原來真的有一個(gè)人。

下城樓，開城門。

弦轉(zhuǎn)急，他仰首飛天。

“乞降？”馬上的北涼將軍，掀開點(diǎn)笑意，“勝券在握，我北涼，為何要受降？”

“涼州七城十萬家，”侯爺?shù)?，“盡歸君下?！?/br>
“呵，那你李氏一門，也歸我下了？”

“宗府同國在，與百姓無尤?！?/br>
“同國在，”將軍緩緩道，“那國不在了，你當(dāng)如何？”

琵琶反彈弦將崩，聲聲裂。

“一死殉國?！?/br>
彼時(shí)城破。

宮人流竄，啼哭四起。

猶有天人于西宮樂坊懷抱琵琶，做飛天舞。

當(dāng)日五王子李洵好舞樂，又于涼州開鑿洞窟，刻佛家壁畫。

于西宮建樂坊，歌舞伎者盡納西宮。

奔逃途中，有畫工樂師仰頭所見，驚為天人，不顧火光凄厲，墻垣傾頹，就地坐下譜曲作畫。

若干年后，繁華大唐，聲樂舞蹈猶盛，中原皇取中西之長，定下宮廷十二樂，西涼樂為一大宗。

飛天琵琶舞殘本面世，中原皇大喜，派人于涼州再開洞窟，刻畫于其上。

畫跡千年不滅。

☆、招魂7，完結(jié)。

7.1

他終于聽見城門大開那瞬間，隆隆的擂鼓之聲。

他懷抱琵琶，躍身從高樓跳下。

你說好為我畫畫，既然沒有畫完，那我來找你。

“我沒找到你?！彼f，難過地快哭了出來，“還把自己丟了?！?/br>
前生事紛至沓來。

總有些事容不得你忘記，你還自以為忘記。

到那一天真相光明。

梁西看著，臉上血淚交錯(cu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