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事情大理寺就沒拿出個公道來，鐘先生無辜蒙冤, 被羈押在天牢不見天日, 已是文壇重創(chuàng), 如今又要無端拿鐘家小姐出來做文章。”

    說話的老先生痛心疾首，他是鐘雷的欽慕者，本家出身晉寧李家, 是當(dāng)?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他愛慕鐘雷的文采, 為與鐘雷結(jié)交, 一路從邵武跟到京城, 辦義學(xué)救濟窮人，他在鐘雷的影響下沒少做善事。

    后鐘家出事，也是他多次組織念書人聯(lián)名抗議, 此次圍在宮門口的示威，一應(yīng)費用也多是他拿的銀子。

    京兆府早嫌他不安分的厲害，可晉寧李家有錢有勢, 祖上又跟皇家沾親帶故, 這老爺子雖糊涂，他兒子可是李家正經(jīng)的掌舵人。

    只要他不鬧得上面嫌過分, 京兆府尹那里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的只當(dāng)看不見。

    李老先生也是有過不少經(jīng)驗，他把老臉一扔，憋著嘴戚戚哭訴。

    “世人皆知, 圣上求賢如渴，當(dāng)年圣上與鐘少師君臣和睦，那是普天稱贊的明君賢臣，如今明君依舊在，賢臣卻牢獄蒙瘴?！?/br>
    “那鐘姑娘不過一介女子，又深居?xùn)|宮，伴在太子身邊，豈會有舞弊的機會？草民有幸也曾參與了開考前那場杏林小宴，蘇尚書親自主持，若說科舉泄題，那日在場的每一位都有言論涉及?！?/br>
    “……若真是要追究是何人泄題，蘇尚書有嫌疑，與宴眾人皆有嫌疑，太子爺身邊跟去的那伶牙俐齒的小太監(jiān)尤為嫌疑重大！”

    提到最后的懷疑人選，李老先生近乎用盡全力。

    總歸就一個意思，要說泄題，誰都有嫌疑，唯獨鐘家姑娘最是無辜。

    秦桓澤都要被他的這番虔誠感動笑了。

    若這京城再多幾個這般真摯的鐘先生的崇拜者，那圣上恐怕才真的要對鐘家下手。

    皇上沉思片刻，將目光投向蘇景山。

    他是杏林小宴的組織者，來往人員住宿安排皆是由他統(tǒng)籌，真要有個紙條字樣的往外面?zhèn)鳎捕继硬贿^他的眼皮。

    蘇景山嘴角抿笑，這老頭口口聲聲的叫嚷著給鐘家喊冤，卻不知道自己最后緊咬一口的那個小太監(jiān)，正是自己要開脫的原主。

    皇上面色凝重，停頓一瞬，便出言問道：“蘇卿有話講？”

    前些日子伏罪的那幾個小吏已然招供，此事是顏四平的舊部一手承辦，洗清了東宮的冤屈。

    蘇景山作為東宮謀臣，這個時候應(yīng)是巴不得不再與此事牽連分毫才對，憋笑也未免有些囂張。

    “臣敢以姓名作保，臣沒泄題，太子爺是清白的，就連那日跟著同去的小太監(jiān)也絕無可能參與舞弊?！?/br>
    “哦？”

    皇上突然將音調(diào)提起，那小太監(jiān)他倒是見識了，如櫞巨筆、文采斐然，字字句句頗有鐘雷的風(fēng)采。

    ——鐘雷？

    他又仔細回想，越發(fā)覺得那個小太監(jiān)的模樣熟悉。

    饒是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太子膽子未免過了些。

    他心下倏地明了，那日他在高陽書院見到的那個小太監(jiān)，和太和殿上慷慨陳詞為自己辯解的小姑娘，竟是一人！

    這也解釋清楚了那舞弊卷子的來源出處。

    鐘清荷在高陽書院的一番政見，深得眾人稱贊，有心之人便將其記下，傳遞出去，想借著一個小太監(jiān)來污蔑太子。

    未曾想，小太監(jiān)就是個女子，還牽扯上了鐘雷，太和殿上鐘清荷將自己那日所做文章一字不差的默下，認了文章的來源。

    矛盾登時被鐘雷的愛慕者引到了三年前鐘家的冤案上。

    皇上默不作聲，只拿眼睛朝下首太子身上瞥過一眼，借力打力，又安排的如此機緣巧合，此事若說不是東宮的東宮的安排，他還真不相信。

    只是這臭小子，倒是把他也給瞞了。

    他沉著臉色，想把這篇揭過，太子名聲清明，傳出帶女子隨行杏林小宴，實在是落人口舌。

    未開口，就見秦桓澤笑著跪下：“兒臣也不敢隱瞞，那鐘良娣確實有致仕的能耐，雖是女兒身卻頗有其父風(fēng)范，兒臣想帶她同去杏林小宴，又擔(dān)心老夫子們嫌她是個女子，不愿多談，無奈只得將其扮做了太監(jiān)……”

    此言一出，下面眾臣皆明白過來，哪里是東宮舞弊，分明是有人想栽贓嫁禍，隨手拎了小太監(jiān)出來，沒成想倒抓了個金蟾蜍，太子爺好端端的，反而把外面的那些寒門書生給招惹來了。

    按此說法來講，舞弊之人只能是那日參加過杏林小宴的人群里面找，杏林宴可是有名有冊，想找一個人，還不是容易的很？

    一時間，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鐘清荷的出身之上，倒是都把她是女兒身這茬兒給忘乎。

    所有人的目光又從新聚在了蘇尚書身上。

    蘇景山不負眾望，從懷里拿出一份名單出來：“這是臣查出來的那日整個高陽書院往來名錄?！?/br>
    這段時間，他和高遠二人往高陽書院跑了不下十幾趟，才終于把那日的情況查的水落石出，捂的嚴嚴實實的就等著今天。

    不遠處的鎮(zhèn)國公腳下發(fā)虛，按著額角只覺得頭疼欲裂。

    往高陽書院去查，那替他們顏家傳信的老先生定要曝露無疑。

    太子手段了得，東宮的人密不透風(fēng)，他或重金利誘或名祿承諾，卻不得法子收買到人。

    唯有杏林小宴有外人參與，是唯一一個能嫁禍東宮的路子。

    可杏林小宴的名錄須得皇上親自過目，一般人多沒有資格入內(nèi)，那老先生還是他扒扒撿撿，好不容易挑出來的一名連襟親家。

    文人多清高，人家本不愿意應(yīng)下此事，是他求了多次，又許下兒孫前程，才買通了這條捷徑。

    太子本事了得不假，但錯就錯在不該對他顏家趕盡殺絕。

    四平是有過錯，但銀子交了，人也坦白了，天高地闊，卻連一條人命都留不得么？

    老母夜夜嚎哭，高聲叱罵著讓他去求皇上放人。

    他走投無路，辛得老友指點，才想出了這招圍魏救趙。

    太子名望有礙，他再使法子救人，圣上那里也未必再堅定的不松口了。

    只是沒想到……

    那老先生與他顏家的親緣關(guān)系擺著，東宮便是沒有證據(jù)，也能把罪名給他鎮(zhèn)國公府扣實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