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追人不都是這些手段嗎？”

“你不喜歡？”

“不喜歡?！绷盅阈姓f，“而且我挺煩她們利用夏炎炎。夏炎炎就是個傻大姐，跟誰都能混，她引來的人沒少給我添麻煩。我這輩子就過一次十六歲生日，她居然帶了個生人來，害得我們吃飯說話都不盡興，你說討厭不討厭？”

“我也是生人?！标愜笳f。

“不一樣?！绷盅阈姓f，“你是我朋友。”

陳荏看向他。

林雁行再次被震到了。

陳荏的眼睛有一種懾人的力量，那眼神明顯不屬于一個孩子，它很洞察，很冷淡，甚至帶著一絲殘酷，要不是林雁行和他很快活地混了半天，幾乎以為他恨自己！

但陳荏只不過是想起上輩子林雁行也說過同樣的話。

“你是我朋友”，“咱倆是哥們啊”……

就是這位俊美的、特別的、無數(shù)人瘋狂熱愛甚至愿意為其去死的朋友把他趕出了高中。

而那時的林雁行沒有犯一個錯，純潔得好比夕照下的雪峰。

“嚇?biāo)牢伊?，”林雁行說，“知不知道眼睛在你臉上至少占三分之一？”

“那不成畸形了？”陳荏沒好氣，“前面就是自行車棚，你快回家吧?！?/br>
“嗯！”林雁行摸出鑰匙，騎上車后對陳荏揮揮手。

陳荏也說：“再見?！?/br>
他目送林雁行離開，轉(zhuǎn)身走向教室。

十一中每個年級有十二個班，高一（1）班位于老式教學(xué)樓一樓的最頂端，緊靠綠化帶和圍墻，如果從校園大門進入，這個班級的位置相對偏僻。

陳荏過去喜歡這種偏僻，因為門房大爺會怕麻煩不查這邊，他能夠安心地在教室里躺著，而不是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往桌子底下躲。

教室里漆黑一片，陳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摸了摸桌上的衣服，還都半濕著，想等天亮了就把它們晾到欄桿上去。

眼睛逐漸適應(yīng)，遠處高三教學(xué)樓燈火通明，微光透過玻璃窗照亮了他的臉，他開始整理書包。

十五年的光陰使他忘記了細節(jié)，他把課本一本一本掏出來看，再一本一本地收好。

語文課本里夾著十元錢。

這大概是他所有的資產(chǎn)了，難怪他寧可挨餓也舍不得花，好在現(xiàn)在他有了將近六百元，如果緩交學(xué)費和學(xué)雜費，這筆錢足夠他省吃儉用活幾個月。

他挺高興的。

然而漸漸地——或許是夜晚，或許是死而復(fù)生的經(jīng)歷讓他感性，或許只是獨處使然——那種被生活硬逼出來的淡定和灑脫從他臉上退去了，不得已為之的隨遇而安退去了，淚水從他清秀的面頰滾落。

關(guān)于哭的規(guī)則是這樣的：有人疼的人可以哭，沒人疼的人哭多了就是浪費水分。

所以他很少哭，十七八歲以后幾乎沒落過淚。

……只有一次，就是斷送他模特生涯的那次，他被人騙去了一個局。

一個所謂的成功人士想睡他，給他下了藥，多虧他保持戒心只抿了一小口酒，在頭重腳輕的情況下將對方狠揍了一頓，揍得血rou橫飛，連門牙都打斷了。

然后他強撐著回家，躲在浴缸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又像個沒事人似的。

可是現(xiàn)在他好想哭，大顆大顆的淚珠打在攤開的課本上，撲撲作響。

他用纖細的手指摩挲紙面，輕聲問老天爺：“……你怎么知道我想把高中讀完？”

就算不能改變命運，他也想獲得那個結(jié)果。

進十一中讀書是他拼命爭來的，他為此付出了全部，很長時間活得像一只弓腰駝背的狗。

“你怎么知道……我不甘心……”

“別趕我走……只要讀完高中就行，我不上大學(xué)……只要高中……”

他無聲地宣泄著，將仿佛沒有盡頭的眼淚擦在短袖衫上。

他聽到有人在輕輕敲門，他猛地揩臉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見林雁行站在敞開的后門口，高高身軀背著光，臂膊上是緊鼓鼓的rou。

“不是說寫作業(yè)么，”林雁行說，“為什么不開燈？”

“……”陳荏問，“你站那兒多久了？”

“剛來?！?/br>
陳荏吸了一下鼻子：“你看見了？”

“看見啥？”林雁行天生會解圍。

“看見也沒關(guān)系?！标愜笳f，“我心情不太好?！?/br>
林雁行朝他走去，拉了張凳子坐在他對面，說：“剛才忘了把東西給你?！?/br>
“東西”就是他打包帶回的菜。

“我家沒養(yǎng)狗?！彼f，“你別嫌棄我們吃過，反正用的都是公筷公勺，這樣你明天就不用花錢吃飯了。”

他摸摸鼻子尖，顯得不太好意思：“我本來想單獨買給你，但這頓飯居然花了五百多，我身上沒錢了?！?/br>
陳荏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眼睛里還泛著淚光。

林雁行半真半假地喊道：“別看我，忒嚇人！”

喊得陳荏覺著自己像希臘神話里的美杜莎，眼睛會放毒。

陳荏誠摯地說：“……謝謝?！?/br>
“不用。”林雁行扭過頭去，“走了?！?/br>
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哎，你要是有什么困難盡管說?！?/br>
“我還好?！标愜笈e起食品袋，“謝謝林大公子支援?！?/br>
“我是認(rèn)真的?！绷盅阈姓f，“往后哥罩著你，你一定能把高中讀完，然后考大學(xué)，找工作，好好活著！”

這句話提醒了陳荏，他幾乎要“嗷嗚”一聲跳起來同時猛拍自己腦袋！

他怎么現(xiàn)在才想到這一茬！

林雁行即將成為一個明星不巨星，片酬的計價單位是“千萬”、“億”，即使錄綜藝，據(jù)說每一集也有數(shù)百萬入賬！這樣的人只要指頭縫里漏一點，就能養(yǎng)活底下一批人！

林雁行是個好人，他是林雁行的同班同學(xué)，憑著這層關(guān)系，他完全可以背靠林雁行這棵大樹生存！

全世界只有他知道林雁行的將來，只有他可以提前準(zhǔn)備！

當(dāng)不了經(jīng)紀(jì)人他可以當(dāng)助理，當(dāng)不了化妝師可以當(dāng)造型師，他可以當(dāng)司機，當(dāng)保鏢，當(dāng)保姆，當(dāng)跑腿小弟！